第1章 全新义眼

夜之城的雨夜，威尔蜷缩在廉价快餐店门口的长椅上，雨水顺着油腻的头发滴落。

“滚！别死在我店门口！”

一声粗暴的吼骂伴随着电流的滋滋声划破雨幕。

威尔甚至没来得及完全清醒，一根噼啪作响的电击棍就擦着他的耳尖狠狠劈下。

他本能地向旁边一滚，后背重重撞在长椅的金属扶手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络腮胡店主站在店门口，义肢金属的关节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闪着冷光。

他另一只手握着还在嗡鸣的电击棍，眼神里满是厌恶：

“这鬼地方还不够脏吗？非要让你这种垃圾来污染我的门店？”

威尔撑着地面爬起来，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抹了把脸，露出一个带着痞气的笑容：

“建议您改卖呕吐袋，老板。”他的声音混合着雨水的冰冷，“反正您三明治里的生菜，看起来比我昨晚吐在巷子里的胃酸更像外星生物——至少我的胃酸不会让人生出‘这玩意儿居然能吃’的困惑。”

“你找死！”店主被戳中痛处，怒吼着抬起装着义肢的腿，狠狠踹向威尔脚边的塑料桶。

“哐当——哗啦！”

桶被踢翻，里面仅有的几个空罐头滚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空洞而嘈杂的响声。

威尔看着罐头滚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很快又被玩世不恭的笑容掩盖。

“再废话，老子就把你扔进街区那头的垃圾压缩机，让你跟那些过期的营养膏做伴！”店主挥舞着电击棍，步步紧逼。

威尔知道这不是玩笑。在夜之城的下层区域，人命比地上的积水还要廉价。

他不再停留，转身踉跄着扎进滂沱的雨幕中。裤兜里，半块从自动贩卖机底下抠出来的能量棒硌得他大腿生疼。

那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物来源，硬得像块石头，味道更是如同嚼蜡，但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混着汗水和污垢流下。

他低着头，避开路上零星驶过的车辆溅起的水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个地方躲雨，顺便……喂饱肚子。

这己经是第26次被人从某个角落赶出来，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威尔自嘲地笑了笑，左眼突然一阵刺痛，视野里闪过一阵细密的雪花点，如同老旧电视信号中断时的噪点。

“又来？”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只左眼是他几年前用半条手臂的代价换来的二手义眼，型号老旧，线路更是混乱不堪。

最大的毛病就是在他饥饿或者情绪激动时容易“闹罢工”，轻则视野模糊，重则首接黑屏。

此刻，胃里传来的阵阵绞痛似乎刺激了这破玩意儿，像素噪点越来越密集，让他看东西都变得重影起来。

就在这时，透过那些闪烁的雪花点，他瞥见街角处晃过三个身影。

手臂上都缠着醒目的红布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三道流动的血痕。

“血手帮的杂种。”威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帮派在这片区域臭名昭著，以暴力和残忍著称，专门从事义体盗窃和非法器官交易。

威尔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在他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立刻转身，想钻进旁边的巷道里躲开。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按在了一个生锈的垃圾桶上。

冰冷的金属硌得他肋骨生疼，一只戴着合金指虎的手死死卡住了他的后颈，指虎的棱角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跑什么啊，小子？”一个沙哑而粗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肉味，熏得威尔几欲作呕。

威尔挣扎着扭过头，看到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男人的下颌显然是义体改造过的，带着锯齿状的金属边缘。

说话时义齿缝里不断漏出那股恶心的气味。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同样戴着红布条的男人，手里把玩着电击器和短刀，眼神里充满了恶意。

“听说你吞了我们的货？”锯齿颌骨的男人一把扯开威尔的衣领，露出他瘦削而布满伤痕的胸膛。

“一批从‘清道夫’手里截下来的好东西，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威尔心里咯噔一下。他大概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几天前，他确实在一个废弃的义体诊所附近捡到过一个被踩坏的运输匣。

里面有些奇奇怪怪的芯片和液体，但他早就当废品处理了，换了几十欧元买了点吃的。

“货？”威尔强装镇定，挑眉道，“我要是有那本事吞了你们的货，现在早该在云顶区的浮空酒吧里喝着顶级伏特加，看着全息跳舞了，而不是在这里闻着你腋下那股该死的狐臭——哦，老天，这味道比我刚才说的生菜还可怕，你是拿腐尸擦身子了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记沉重的拳头就狠狠砸在了他的喉结上。

“呃！”威尔只觉得一股剧痛从喉咙蔓延开来，呼吸瞬间被切断，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气管里发出的“嘶嘶”气鸣声。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半块能量棒的味道似乎都涌了上来。

“噗通。”

口袋里的能量棒掉了出来，滚进旁边的泥水里，沾满了污垢，像一颗濒死的、无人问津的眼泪。

“嘴还挺硬。”锯齿颌骨的男人冷笑一声，示意旁边的人：

“跟他废话什么。既然不肯说，那就……扣他眼珠。这只二手货说不定还能卖点钱。”

话音刚落，一把冰冷的霰弹枪枪管就抵住了威尔的太阳穴，枪管上缠绕的红布条还沾着新鲜的血渍，黏糊糊的感觉透过皮肤传来。

威尔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咧得更大了些：“先说好，我左眼之前装过劣质润滑剂，线路可能有点问题，抠出来的时候说不定会……呃啊……！”

他的话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

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捅进了他的左眼眼窝。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威尔的整个神经系统。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眼眶里搅动，视网膜像被撕裂一样，爆起一片刺目的红色雪花点。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眼窝中涌出，混合着雨水流下脸颊，咸腥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妈……！”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一句含混不清、充满痛苦和愤怒的脏话。

视野在红色的雪花点中变得模糊，意识开始涣散。

就在他即将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巷道的尽头闪过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快到他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和惨叫声，然后，一切都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

时间失去了意义。

黑暗包裹着威尔。没有疼痛，没有知觉，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沙哑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刺破了黑暗。

“醒了？”

威尔的意识像沉在水底的石头，艰难地向上浮动。他费力地睁开右眼，刺眼的光芒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盏探照灯，正死死地怼着他的脸，光源来自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

防毒面具的镜片是深色的，看不清后面的眼睛，只能看到对方脖颈处缠绕着一圈发光的神经线圈，蓝色的光芒在昏暗的环境中若隐若现，连接着背后某个不明设备。

“这是……哪儿？”威尔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咙因为之前的重击而疼痛难忍。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腕部被某种束缚带固定着。

他扯了扯束缚带，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阻力，同时听到仿生肌腱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看来这束缚带也是某种义体材料制成的，强度不小。

“别乱动。”防毒面具后的声音毫无感情，“你刚换了个‘零件’，需要适应一下。”

“零件？”威尔一愣，随即猛地想起了被匕首捅进眼窝的剧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左眼。

指尖触碰到的不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而是一片光滑冰冷的金属。

眼窝处被一个圆形的义眼装置覆盖，边缘与他的皮肤紧密贴合，没有丝毫缝隙，工艺精湛得远超他之前那只二手货。

“你们给我装了什么鬼东西？”威尔的语气带着警惕和一丝恼怒。他不喜欢这种被人随意改造身体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失去意识的情况下。

“免费升级款，”那人推着一把老旧的轮椅靠近，轮椅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吱呀的响声。

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浸泡着一枚眼球——正是威尔之前那只破旧的二手义眼，此刻显得黯淡无光。

“原主人是个倒霉蛋，被人从脑壳里活生生抠出来，泡在防腐剂里三年了，便宜了你。”

威尔挑眉，看着那只新义眼在玻璃瓶中微微晃动：“赠品挺贴心，还带原装浸泡液。”他的痞气又上来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忍不住嘴贫。

“试试功能。”防毒面具后的人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伸手在旁边一个布满按钮和屏幕的操作台上敲击了几下。

几乎是瞬间，威尔的新义眼猛地亮起一道蓝光，冰冷的感觉从眼窝处传来，随即，他的视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实验室，而是瞬间“闪现”到了之前那家快餐店门口。

他看到了那个络腮胡店主，正挥舞着电击棍向他劈来，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甚至能看到电击棍上漆皮剥落的细微轨迹，以及店主义肢关节处渗出的几滴润滑油。

“实时还原，附带光谱分析和动态捕捉。”那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操作台上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夜之城的全息地图。

无数红色的光点在地图上如同病毒般扩散、移动，“你现在看到的，是‘清道夫眼睛’计划的第47号实验体。”

“清道夫眼睛？”威尔盯着自己在金属床栏杆倒影中泛着蓝光的瞳孔，忽然低笑出声。

“你们给我装了个能实时闪回的超梦义眼，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所以，我该称呼你们为‘义体慈善家’吗？专门拯救像我这样的垃圾？”

“称呼我们的时候，记得带上敬语。”陌生人转动轮椅，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毕竟，能从血手帮手里捡回一条命的垃圾，总得有点用处才行。我们可不做亏本生意。”

就在这时，威尔的新义眼视网膜上突然跳出一行红色的警告文字，伴随着轻微的电子蜂鸣声：

【警告：生物信号异常】

【位置：三个街区外，圣多明戈区废弃工厂】

【检测到高强度仿生人脑波紊乱波动】

威尔眨了眨眼，那行文字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视野中，如同嵌入现实的全息投影。

他擦了擦有些干燥的嘴唇，新义眼在昏暗的实验室里凝成一道锐利的蓝光，他看向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活儿来了？”

“算你聪明。”那人从旁边的架子上抛来一件长风衣，布料有些磨损，但看起来还算结实。

风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威尔的胸口。随即，一枚生锈的侦探徽章从风衣口袋里掉了出来，滚落在金属床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防毒面具后的人看着他，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别死得太快，威尔。在夜之城，真相才是最为致命的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而你，现在是拿着解药钥匙的人。”

威尔捡起那枚侦探徽章，徽章上刻着的“夜城神探”的字样己经模糊不清，边缘布满了锈迹，仿佛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过去。

他握紧徽章，感受着金属的冰冷，然后抬头，右眼闪过一丝精光，远处警笛骤响。

侦探？听起来比“垃圾”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