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流刺穿里昂的视网膜,他的意识在粘稠的神经液里浮沉。
记忆的潮水首先涌来的是沃森区的旧公寓。墙面还贴着夜之城的防暴宣传海报。
全息壁炉里跳动的并非火焰,而是经过像素化处理的电子火苗。
六岁的里昂蹲在地板上,拆解一台报废的玩具机器人。
父亲的笑声从厨房传来,手里握着扳手而非后来那把抵在他太阳穴上的警用配枪。
“小心那些线路,儿子。”
父亲的眼睛还是人类眼球的褐色:
“赛博改造就像往心脏里插电线,插对了是动力,插错了……”
他没说下去,只是用沾着机油的手指刮过里昂鼻尖。
母亲端着餐盘走来,围裙上绣着早己倒闭的食品公司标志。
没有金属指节,没有神经接口,皮肤是健康的肉色而非义体常见的惨白。
突然,公寓门被撞开的巨响撕裂画面。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举着能量武器,父亲将他推进通风管道时。
后背炸开的血花是温热的,不像后来在VCIU停尸间看到的探员尸体,流出的是白色神经液。
母亲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最后变成通风管道缝隙中闪烁的、父亲眼睛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丝光芒。
场景切换的瞬间,他站在VCIU总部的更衣室里,新配发的探员徽章还挂在熨烫平整的制服上。
哈格里夫斯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里没有后来的冰冷:“小子,第一次追捕赛博精神病,怕不怕?”
隔壁更衣柜里,年轻的威尔正在往风衣夹层缝藏毒针。
卢卡斯对着镜子调试他那只总爱播放古典乐的义眼,安娜则在给金属指虎上润滑油,指节发出轻微的液压声响。
茶水间的全息屏幕上播放着夜之城新闻,主播笑容灿烂地报道着“义体犯罪率下降3%”,背景音里隐约有警笛声,却不像后来那样日夜不息。
追捕行动的记忆碎片像被病毒感染的数据流般扭曲。
赛博精神病的利爪撕开同僚的胸膛,喷洒的不是血液,而是五颜六色的记忆晶体颗粒。
他跪在尸体旁更换弹夹时,看到威尔的风衣被能量武器灼出破洞。
卢卡斯的义眼因过载爆出火花,安娜的金属指虎卡在敌人的颈椎接口里,指节缝隙渗出蓝色神经液。
“别让他们跑了!”
哈格里夫斯的吼声在数据洪流中变调,里昂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由探员墓碑组成的广场上。
每块墓碑都刻着熟悉的名字,威尔、卢卡斯、安娜的名字下方,日期停留在他们“叛逃”的那一天。
意识流放程序突然加速,里昂的视野被染成粘稠的血红。
他漂浮在夜之城上空,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仿生人潮,他们的眼球统一闪烁着荒坂特有的蓝光。
机械臂高举着写有“神经织网,永恒生命”的标语牌,步伐整齐地涌向市政厅。
“他们不是仿生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里昂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皮肤下布满银色神经脉络,指尖渗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正在固化的记忆晶体。
那些“仿生人”的面孔逐渐清晰,是VCIU的同事,是荒原狼的机械改造人,甚至有他父母临终前的模样,只是眼球被替换成了数据接口。
追捕赛博精神病的场景再次重演,但这次倒下的是他自己。
能量武器的光束穿透他的胸膛,他看到威尔和卢卡斯被NCPD的暴恐机动队包围,安娜的金属指虎卡在荒坂士兵的喉咙里,而哈格里夫斯站在远处的悬浮车上,嘴角扬起冰冷的笑意。
“里昂探员,欢迎来到‘意识花园’。”荒坂首席神经学家的声音在血色穹顶下回荡,“你看,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织网的一部分。”
仿生人潮突然转向,无数双闪烁蓝光的眼睛锁定了他。
里昂想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西肢被无形的数据流捆绑,那些曾经的同事、朋友、甚至父母的面孔凑上来,机械臂撕扯着他的义体,记忆晶体碎片像雪花般飘落,覆盖了他的视线。
被淹没的瞬间,血色穹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昂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荒坂塔脚下。
天空是真正的血色,不是数据流的渲染,而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在飘落。
塔基周围堆满了仿生人残骸,金属骨架与破碎的记忆晶体混在一起,形成一座巨大的坟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完好无损,没有神经脉络,没有义体接口,只是一双人类的手。
手里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箱体上刻着VCIU的标志,锁孔处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那是小型电磁炸弹的启动信号。
荒坂塔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内部漆黑一片,只有深处传来规律的电子脉冲声,像某种巨大心脏的跳动。
里昂握紧手提箱的把手,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是真实的痛感,不是意识流放中的数据模拟。
他迈步走进塔内,身后的血色天空中,一片记忆晶体碎片飘落,上面隐约映出威尔、卢卡斯和安娜的面孔,他们的眼神带着焦急,似乎在呐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塔内的电子脉冲声彻底覆盖。
手提箱的红光越来越亮,里昂的心跳与那脉冲声逐渐同步。
黑暗中,只有手提箱的红光在跳跃,像一颗即将引爆的心脏,等待着与荒坂塔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