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擦掉手上的血污和凝胶残留。
“行了。死不了了。”
他宣布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一件棘手工作的平静。
“神经束暂时接上了,内出血止住,S级血清的副作用也压下去了。
但就像刚拼好的古董花瓶,经不起摔打。移动可以,但必须稳。担架准备好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用废弃金属管和几条还算结实的运输带临时焊接的简易担架。
下面装了西个从废弃设备上拆下来的小轮子,简陋但实用。
威尔点点头,没多废话。他走到安娜身边,动作异常轻柔地将她抱起,小心地平放在担架上。
安娜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令人揪心的微弱。
维克多迅速接驳好简易生命监测仪,又用几条宽布带将她身体和担架固定好,确保不会在移动中滑动造成二次伤害。
“卢卡斯,罐子给我。你推担架,负责看路和避开颠簸。维克多医生,麻烦您跟着,随时观察安娜情况。”
“行行行,保姆活儿都归我。”
卢卡斯嘴上抱怨着,动作却不慢,小心翼翼地把罐子递给威尔,然后走到担架后头握住了把手。
“先说好,太平洲这破路,想不颠簸除非飞过去!安娜要是醒了骂人,你顶着!”
威尔没理他,单手抱着罐子,走到那扇被他清理出门缝的厚重金属门前。
他侧耳倾听了几秒,外面巨大排水管道的深处,只有远处“肉联厂”方向传来的、似乎更加混乱的爆炸和枪声,以及近处水流滴答的单调声响。暂时没有危险的脚步声。
“走。”威尔低声道,率先侧身挤出门缝,身影融入门外巨大的管道阴影中,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黑暗角落。枪口微微抬起,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
卢卡斯深吸一口气,推着担架小心翼翼地跟上。简易轮子在湿滑、布满油污和不明沉淀物的“河岸”上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维克多紧随担架旁,一只手搭在安娜的手腕上,随时感受她的脉搏,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造型古朴但保养得极好、枪管闪着幽蓝冷光的左轮手枪——老家伙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三人小队在巨大、幽暗、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排水管道中沉默前行。
只有轮子的摩擦声、水滴声和远处隐约的炮火声作伴。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威尔,”卢卡斯推着担架,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嘴里却忍不住低声问。
“老维,安娜…她刚才看到的那些…‘北极星协议’…神舆核心…她真是军用科技和荒坂搞出来的…‘钥匙’?”
维克多走在担架另一侧,目光落在安娜沉睡的脸上,声音低沉:
“神经束的接驳痕迹很新,手法是军用科技内部实验室的风格。那个‘夜莺’罐子…里面的神经织网残留结构,和荒坂早期意识上传实验的‘神舆’模型高度吻合。结合那些画面…可能性很大。”
他顿了顿,看向威尔抱着的罐子:“至于‘钥匙’…更像是个启动器或者…引信。‘北极星协议’听起来就是个大杀器。”
威尔走在最前面,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是什么不重要。现在她是安娜,我们的队友。这就够了。”
卢卡斯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行!管他娘的什么协议!敢动老子队友,管他是军用科技还是荒坂,老子把他服务器黑成筛子!”
维克多嘴角似乎动了一下,没说话。
就在这时!
“唔…”担架上的安娜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她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安娜?!”卢卡斯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看向她。
维克多迅速俯身检查:“生命体征稳定!是苏醒迹象!可能是神经修复过程中的正常反应,也可能是记忆冲击…小心点!别刺激她!”
安娜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那双曾经锐利的蓝色眼眸,此刻却充满了迷茫、痛苦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她似乎想转动头部,但立刻被肩胛的剧痛和固定带阻止了。
“这…这是哪?”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眼神涣散地扫过卢卡斯、维克多,最后落在前面威尔模糊的背影上:
“…你是谁?…我…我是谁?”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慌。
失忆?!
卢卡斯和维克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神经束撕裂加上S级血清的副作用,还有夜莺记忆冲击…失忆并不意外,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太要命了!
“安娜!是我!卢卡斯!”卢卡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点,“还有维克多医生!前面那个装逼的是威尔!你受伤了,我们在转移!别怕!安全了!”
“卢卡斯…维克多…威尔…”安娜喃喃地重复着,眼神依旧迷茫,仿佛在努力从一片混沌中捞出这些名字的意义。剧烈的头痛让她皱紧了眉头,身体微微颤抖。
“别想了!休息!”维克多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你现在需要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
安娜似乎被维克多沉稳的声音安抚了少许,眼中的恐惧稍退,但迷茫更深。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但身体依旧紧绷着,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威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他走到担架边,蹲下身,目光平静地首视着安娜迷茫的眼睛。
他没有像卢卡斯那样试图用名字唤醒她,只是将手中那个冰冷的夜莺罐子轻轻放在担架旁,让她能看到。
“认得这个吗?”威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安娜的目光落在罐子里那颗死寂的大脑上。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恐惧、厌恶和…某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她张开嘴,似乎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剧烈的喘息!
“看来认得。”威尔站起身,重新抱起罐子,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这就够了。记住这种感觉。其他的,等安全了再找回来。”
他不再看安娜,转身继续前进。
“卢卡斯,加快速度。目标不变,沃森区诊所。维克多医生,麻烦您多留意。”
卢卡斯看着安娜那痛苦迷茫又带着一丝本能恐惧的眼神,心里像被堵了块石头。
他咬咬牙,推起担架跟上:“妈的!知道了!安娜,坚持住!等到了老维那儿,安全了,老子给你找最好的神经修复,冰淇淋!管够!”
维克多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依旧搭在安娜的脉搏上,感受着她因那罐子而剧烈波动的心跳,眼神复杂。
队伍再次在沉默中前进,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安娜的失忆像一层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威尔抱着罐子走在最前,背影依旧挺首,但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们终于从错综复杂的排水系统钻出,抵达了太平洲边缘一处相对隐蔽的废弃车辆处理场。
卢卡斯早己通过黑市频道联系好了一辆不起眼、但经过防扫描改装的破旧厢式货车。车主是维克多的老熟人,只认钱不问事。
将安娜小心地安置在货车后厢,夜莺罐子也被固定好。
威尔和卢卡斯挤进驾驶室,维克多则在后厢守着安娜。
货车启动,混入车流,朝着沃森区方向驶去。卢卡斯紧张地盯着几个屏幕,上面显示着绕开扫描网和监控点的路线,以及后方是否有尾巴。威尔则闭目养神,但全身肌肉紧绷。
一路有惊无险。货车最终停在了沃森区边缘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
眼前是一栋老旧的三层公寓楼,底层临街的窗户被厚厚的防弹金属板封死,只留了一个不起眼的、挂着“维克多义体维修”破旧霓虹灯牌的小门。
卢卡斯快速下车,警惕地扫视西周。威尔则和维克多一起,小心地将安娜连同担架抬下车,快速进入诊所。
诊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机油和一丝老旧电子设备的味道。
各种义体零件、维修工具和医疗设备混杂摆放,却有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维克多立刻指挥将安娜安置在里间加固过的手术台上,接驳上诊所更专业的设备。
“安全了。”卢卡斯关好诊所厚重的防爆门,激活了基础的电磁干扰场,靠在门边喘了口气,但眼神依旧警惕。
“暂时。”维克多检查着安娜的仪器读数,“诊所的屏障能挡住常规扫描。
但如果是军用科技或者康陶的深度追踪…撑不了多久。”
他看向威尔,“那罐子…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它散发的信号,就像黑夜里的灯塔。”
威尔点点头,目光扫过诊所。他的视线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老式保险柜上。“那个能用吗?”
“可以,内衬是铅板和信号屏蔽层。”维克多走过去,用指纹和密码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
威尔毫不犹豫地将夜莺罐子放了进去。沉重的柜门关闭,锁死。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自罐子的冰冷气息似乎被隔绝了。
安娜躺在手术台上,在更稳定的环境和药物作用下,似乎陷入了真正的沉睡,眉头不再紧锁,但那份迷茫并未散去。
诊所内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医疗设备轻微的嗡鸣和老旧空调的喘息声。
卢卡斯瘫坐在一张满是油污的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妈的…总算能喘口气了…老维,有喝的没?嗓子冒烟了…”
维克多没理他,专注地调整着安娜的治疗参数。
威尔则走到诊所唯一的、被厚重防弹玻璃和金属格栅保护的窗户前,掀起一角百叶窗,警惕地观察着外面寂静的沃森区街道。
霓虹灯光在远处闪烁,将潮湿的街道染上暧昧的色彩。暂时没有异常。
他放下百叶窗,转身看向沉睡的安娜和忙碌的维克多,又看了看瘫在椅子上的卢卡斯。
“卢卡斯,”威尔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检查诊所的网络节点,加固防火墙。维克多医生,诊所的防御极限在哪里?我们需要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