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潮生

海风裹着咸腥气扑在脸上，林寒眯起眼，将渔网最后一角牢牢钉在船头。远处天穹泛着灰蓝色，浪尖上碎金般的日光跳跃，像极了妹妹林小暖发间晃动的贝壳簪子。

“哥！潮水要退了！”少女清亮的声音从礁石后传来。林寒转头望去，见小暖赤着脚踩在湿沙上，裙角被浪花打湿了一片，怀里却紧紧抱着个竹篓，篓里几只青壳蟹正张牙舞爪地挣扎。他忍不住笑出声：“慢些跑，当心摔进海藻堆里。”

小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渔船，竹篓往甲板上一搁，伸手便去扯林寒的袖子：“你答应今天教我认星图的！酉时三刻，角宿该从东边升起了……”她仰起脸，眸子里映着粼粼波光，胎记在左眼角下泛着淡红，形状似一片蜷曲的枫叶。

林寒揉了揉她的发顶，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西海星象录》，边角早己磨得发毛。十年前那场海难后，只剩这册子与一艘旧船陪着他和妹妹熬过饥寒。他展开星图，指尖点在蜿蜒的银河上：“你看，北斗第七星‘摇光’，传说能指引迷途之人找到归路……”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晃。

海面毫无征兆地翻涌起墨色泡沫，原本盘旋的海鸟尖叫着冲上高空。小暖踉跄着扶住桅杆，竹篓里的螃蟹突然疯狂撞击篓壁，青壳上渗出诡异的黑纹。林寒一把将妹妹拽到身后，掌心触到她手腕时，竟觉出一丝灼烫——仿佛有火星在她皮肤下游走。

“退潮时辰未到……”他盯着急速下降的水位，脊背发凉。礁石群的缝隙间，隐约可见暗红符咒如血管般蠕动。这不是寻常的潮汐。

“哥，水里有人！”小暖突然抓紧他的胳膊。

百丈外的海面上，浮着一具黑袍尸体。那尸体被浪推着缓缓靠近，惨白的面孔上爬满紫黑脉络，双目圆睁，瞳孔却是浑浊的银灰色。林寒瞳孔骤缩——尸体的袖口绣着九枚骷髅衔尾蛇纹。

九幽魔宗。

他曾在《西海星象录》夹页中见过这个图案。父亲用朱砂批注：见之即死，绝不可沾。

“回村！”林寒扯下风帆，缆绳在掌心勒出血痕。渔船如离弦之箭冲向岸边，身后却传来锁链摩擦的巨响。海面陡然裂开一道深渊，十二根青铜巨柱破水而出，柱身缠绕着赤铁锁链，末端拴着狰狞的兽首石雕。柱顶黑旗猎猎，旗面血纹汇成巨大的“祭”字。

血祭大阵。

渔村方向腾起浓烟，火光将半边天染成赤色。林寒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今日是朔月，村里半数壮丁都去三十里外的镇子换粮，留下的尽是妇孺老弱！

“带小暖走！”沙哑的吼声炸响在耳畔。老渔头从燃烧的茅屋中冲出，半截袖子己被血浸透。他踉跄着将一只木匣塞进林寒怀里，匣盖上刻着太虚阴阳鱼纹，“去琅琊山……找太虚宗……”

一道黑芒贯穿老人的胸膛。

黑袍人踏着血浪凌空而立，手中骨杖滴落粘稠的液体。他的脸被青铜鬼面覆盖，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刮过铁板：“九曜星体，终于找到了。”

骨杖指向小暖的刹那，林寒本能地扑向妹妹。黑袍人嗤笑一声，杖尖迸出三枚骷髅虚影，却在即将触到少年背脊时骤然崩散——

清越剑鸣撕裂夜空。

白光如银河倾泻，黑袍人惨叫着化为血雾。林寒抬起头，见一柄长剑悬在头顶，剑身剔透似冰，七枚星纹沿刃口流转。握剑的男子广袖飘摇，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如滴血。

“慕沧舟，太虚宗执剑长老。”男子拂袖收剑，目光扫过小暖眼角的胎记，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这孩子我要带走。”

林寒将妹妹死死护在身后，怀中的木匣突然发烫。匣内传来苍老的叹息，一缕星光自缝隙溢出，悄然钻入他丹田——

海底深处，有星辰呼应般亮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