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浓墨倾覆,林寒的脊背重重撞在青铜柱上。星砂河倒灌的轰鸣声中,月无瑕的素白衣袂掠过他眼前,九枚黑子自她颈后胎记浮出,在虚空中拼出残缺的星图。潮生阁主的虚影悬于鼎口,青铜鬼面裂开细纹,露出底下涌动的星砂——那些砂粒竟凝成婴孩扭曲的五官,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哥!"小暖的呼声从极远处传来。魔链流苏擦过林寒脸颊,鮟鱇鱼灯笼在深渊边缘忽明忽暗,映出慕沧舟独臂持剑的身影——摇光剑贯穿潮生阁主真身的刹那,七艘赤铜楼船正自穹顶坠落,船首浴火凤凰的瞳孔渗出黑血。
"抓紧!"月无瑕的金丝弦缠住林寒手腕。她眉心血痣亮得骇人,素来清冷的眸底泛起星砂漩涡:"棋局残谱是幌子,他们要的是......"话音未落,鼎中黑血突然暴涨,凝成十二尊怀抱琵琶的石像,指尖勾动的弦音震得地宫梁柱崩裂。
林寒的锈剑"晦明"应激出鞘,潮生剑意裹着未散的星砂,在身前凝出三尺冰墙。剑脊斑驳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内里幽蓝如海的刃面——昨夜参悟的第七重"雾隐千锋"自发流转,将袭来的弦音冻成冰晶。
"西南震位!"月无瑕突然咬破指尖,血珠弹向某尊石像怀中的断剑。焦尾琴虽断七弦,残存的琴匣却迸出青光,与林寒的剑鸣产生诡异共鸣。深渊底部传来锁链挣断的巨响,九根青铜柱破土而出,柱顶蹲坐的石像竟与月无瑕容貌别无二致。
潮生阁主的虚影忽然轻笑。他指尖的同心结化作赤链,缠住月无瑕脚踝往鼎中拖拽:"三百年前沧溟以琴心镇我,三百年后他的转世身,倒是更适合作阵眼。"
林寒的瞳孔骤然收缩。星纹自腕间暴涨,潮音剑意竟凝出实体,将赤链斩成漫天星屑。月无瑕踉跄跌进他怀中,素白襦裙染上鼎中黑血,额间浮现的九曜星图与青铜柱产生共鸣:"别碰我......星砂在吞噬灵力......"
深渊突然亮如白昼。沐灵儿的玉箫化作白凤俯冲而下,蓬莱的"千浪诀"凝出万丈波涛,却在触及黑血时冻结成冰雕。少女踏着冰棱跃至柱顶,鲛绡广袖缀着的明珠映出她狡黠笑意:"林道友,欠我的人情该还了!"
话音未落,白凤长喙啄向潮生阁主虚影。慕沧舟的独臂剑光趁机穿透星砂漩涡,摇光剑气在鬼面裂痕处炸开——面具崩碎的刹那,露出的竟是月无瑕幼时的面容!
"原来是你......"慕沧舟剑势微滞。二十年前琅琊山血夜的记忆骤然浮现:被他亲手斩杀的潮生阁主脖颈处,分明带着与月无瑕相同的枫叶胎记。
地宫穹顶轰然坍塌。真正的朝阳自裂隙涌入,将星砂河染成金红。小暖的尖叫声突然拔高,魔链缠着的鮟鱇鱼炸成光点——她眼尾枫叶胎记渗出黑血,九枚星砂自瞳孔飞出,与月无瑕额间的星图严丝合缝。
"双生星体......"潮生阁主的声音带着癫狂喜悦。他残破的虚影化作流砂,裹住小暖往青铜柱顶拽去:"贪狼星格为引,九曜星体为祭,星陨古墟该开了!"
林寒的锈剑突然脱手。潮生剑意突破第七重桎梏,星纹自脖颈爬上脸颊,在眉心凝成北斗刻印。月无瑕的焦尾琴残片迸发青光,金丝弦自发缠上剑柄,琴剑合鸣之音震碎三根青铜柱。
"小暖,看星图!"慕沧舟的传音混着剑鸣刺入耳膜。他独臂结印,摇光剑化作流光没入地脉——二十年前封印的《太虚古经》残页破土而出,经文化作锁链缠住潮生阁主真身。
沐灵儿的玉箫恰在此刻奏响终章。白凤双翼展开百丈,蓬莱的镇海珠自她发间跃出,将星砂河凝成琉璃屏障:"林寒,刺膻中穴!"
潮音剑意裹挟着琴啸穿透虚影。潮生阁主的身躯寸寸崩解,青铜鬼面坠地裂成九瓣,每片残骸都映出月无瑕不同年岁的面容。小暖额间星图大亮,鮟鱇鱼灯笼重新凝聚,魔链流苏缠住最后一根青铜柱:"哥,我看见了......古墟在海底......"
地宫震颤骤然停止。三十六盏星灯尽数熄灭,慕沧舟的独臂垂落身侧,袖口渗出的血珠坠入星砂,凝成句残缺谶语:"贪狼噬月,九曜蚀天"。月无瑕忽然软倒,金丝弦寸寸断裂,胎记中的黑子重归平静。
"问道大会,终了。"慕沧舟剑尖点地,声音沙哑得骇人。七艘赤铜楼船的残骸正在化作星砂,南离谷弟子抬着昏迷的赤霄匆匆撤离,蓬莱的白凤收起双翼落在沐灵儿肩头,喙间叼着半枚同心结。
林寒扶住月无瑕时,发现她襦裙内衬绣着歪扭的北斗纹——正是那夜在渔村,他替她修补衣物时留下的针脚。沐灵儿的轻笑声自头顶传来:"月仙子这伤势,怕是得双修才能......"
"沐姑娘慎言!"月无瑕耳尖绯红,掌心凝出冰锥却无力掷出。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勾住林寒衣角,像极了当年那个躲在琴匣后偷看剑谱的小姑娘。
星砂阁外,朱明捧着蒸笼目瞪口呆。刘嬷嬷特制的五香粉撒了满地,混着潮生阁主残存的星砂,竟在青砖上凝出句新谶:"星陨古墟开,沧海故人来"。
小暖蹲在琉璃瓦上戳弄鮟鱇鱼新生的灯笼,魔链流苏缠着的青铜碎片微微发烫。她忽然抬头望向东海,眼尾枫叶胎记泛着淡金:"哥,海里有东西在唱歌......"
七十二道虹桥重新流转星光。无人察觉的阴影里,潮生阁主最后一粒星砂正渗入地脉,朝着慕沧舟剑痕未愈的断臂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