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晦夜的潮水退至最低时，星砂燕群突然俯冲入海。林寒揽着小暖踏浪而立，见被燕翅划开的海面下浮出万千琉璃灯笼——无涯海市裹着珊瑚与贝壳的碎光缓缓升起，坊市飞檐下悬着的不是铜铃，而是封存记忆的灵光珠。
"这灯笼会说话！"小暖蹲在湿漉漉的礁石上，指尖戳了戳最近那盏鲛绡灯。珠光忽明，溢出稚童牙牙学语的画面："阿娘，海市真的藏着神仙吗？"
"以念为契，以魂作舟。"
苍老的声音自墟市深处荡来。摆摊的老妪掀开斗篷，露出半张被星砂覆盖的脸，她面前的水晶匣中浮动着数百枚记忆光团，"小友，可要换些甜梦？"
墟市长街似没有尽头，两侧摊位上皆是奇物：封存初吻悸动的桃花簪、凝固着飞升执念的剑穗、甚至还有修士临终前剥离的遗憾……小暖的魔纹在琳琅珠光中忽明忽暗，最终停在一枚冰蓝色光团前——那里面跃动着月无瑕幼时在星砂池边扑蝶的画面。
"三枚记忆鳞片，或是一缕因果线。"摊主是只蹲在龟壳上的白猿，爪尖勾着潮生阁密符，"小丫头若舍不得剥自己的记忆，可用身上魔纹来换。"
林寒的剑气无声缠上龟壳。白猿却咧嘴一笑，露出嵌着《溯光诀》残篇的獠牙："别紧张，浮槎墟的规矩是'你情我愿'。"它忽然指向小暖发间的孔雀翎，"比如用那根翎羽，能换她百年童真。"
"我要这个！"小暖突然扯断三根发丝。魔纹应激凝成贝壳，内层竟封存着她初遇林寒那日的潮声，"用这个换月姐姐的光团！"
交易完成的刹那，冰蓝光团落入掌心。小暖迫不及待地贴在额间，嘴角笑意却骤然凝固——记忆中的月无瑕根本不是扑蝶，而是跪在洗髓池边，被青璃用青铜锁链贯穿肩胛！
"哥…这些是假的吧？"小暖指尖发抖，魔纹凝成虚影重播记忆。画面中的青璃正将某种暗金液体注入月无瑕颈后胎记："从今日起，你便是沧溟的'鞘'。"
林寒的剑气劈向白猿，摊位却瞬间虚化。整条长街开始扭曲，琉璃灯笼接连炸裂，飞溅的光尘凝成三百道青璃的虚影："好孩子，现在知道为何她总护着你？"
小暖腕间魔纹突然暴起，凝成锁链缠向虚空。被击碎的虚影后方露出墟市真容——哪有什么珊瑚贝壳，分明是无数青铜棺椁堆砌的坟场！每具棺盖都刻着月无瑕的名讳，棺内蜷缩着被抽离记忆的残魂。
"小心棺阵！"
林寒挥剑斩断袭来的青铜链，链头铁钩却拐了个弯，精准刺入小暖手中光团。记忆画面再次变幻：星陨谷疗伤、碧落泉换命、归墟终局诀别……所有月无瑕守护他们的场景，皆被替换成青璃施术的监控！
"这些…都是青璃造的假记忆？"小暖踉跄跌坐，魔纹如退潮般缩回腕间。林寒劈开最近那具棺椁，见棺底刻着血字"情丝为饵，轮回作笼"——原来从渔村惊变开始，他们便活在青璃编织的因果网中。
墟市穹顶突然睁开混沌之眼。青璃的虚影自瞳孔踏出，掌心托着枚跳动的星核："令妹能活到现在，全靠我不断修正命轨。林寒，你当真要毁掉她的生机？"
小暖突然捏碎孔雀翎。翎羽燃起妖异的青火，竟与林寒怀中焦尾琴碎片共鸣："我不信！月姐姐教我认的星图、给哥包扎的绷带、还有藏在药柜第三格的糖糕……这些暖意怎么作假！"
火焰触及星核的刹那，墟市如褪色的画卷寸寸剥落。真正的无涯海市浮出水面——根本不是交易场，而是座巨大的青铜浑天仪！那些所谓"摊主"皆是困在仪轨中的修士残魂，他们被青璃抽离记忆，永世重复着某段人生。
"抓住浑天仪枢轴！"月无瑕的残音突然自焦尾琴碎片传出。林寒剑气化作游龙撞向仪心，见那里嵌着枚刻满生辰八字的青铜罗盘——小暖与月无瑕的名字正被红线缠绕。
青璃的虚影在狂笑中膨胀："你以为挣脱的是幻境？不，是你亲手斩断那丫头的命线！"浑天仪开始逆转，小暖的魔纹突然渗出血珠，那些被修改的记忆正从她灵台剥离。
"哥…我好像看见渔村的夕阳了……"小暖腕间魔纹凝成浅蓝发带，温柔地缠上林寒剑柄，"这次换我当你的'鞘'。"
林寒突然割破掌心。血珠混着星砂凝成全新的因果线，强行接入浑天仪枢轴："青璃，你算漏了一点——"剑气裹挟着所有真实记忆轰入仪心，"人心不是傀儡戏，暖过的魂，自会燃灯！"
浑天仪炸裂的强光中，万千残魂化作星砂燕归巢。小暖接住坠落的青铜罗盘，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甲子年霜月，沧溟埋星核于碧落泉左三丈"——正是月无瑕常念叨的那处种夜昙的位置。
墟市消散处，海面浮出条星砂铺就的小径。小暖将罗盘系在腰间，魔纹彻底淡去的腕间戴着孔雀翎手链："哥，回去后要把这些事都告诉月姐姐！"
"她或许早己知晓。"林寒望向掌心新生的星图伤痕，那里隐约浮出焦尾琴纹路，"在种夜昙时，在系剑穗时……"
咸涩的海风掠过礁石，带来远方渡劫舟的汽笛声。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小暖忽然指着海平线惊呼——那里有星砂凝成的身影提灯而立，衣袂翻飞如鹤翼初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