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经阁的琉璃穹顶漏下细碎星辉，将尘封的《逆命书》残卷映成苍青色。林寒屈指叩了叩檀木书架，惊起几只栖在《太虚剑谱》间的星砂蝶。那些翅膀泛着幽蓝光晕的小生灵绕着他盘旋数圈，最终停驻在焦尾琴残骸上——月无瑕昏迷前死死护住的琴匣，此刻正躺在他膝头。
“甲子年霜月...沧溟剖丹前夜......”他低声复诵青璃手札上的字句，指腹无意识着琴匣边缘的焦痕。那里本该嵌着枚孔雀纹玉珏，如今只剩凹陷的轮廓——就像小暖被劫那夜，月无瑕心口缺失的妖丹。
阁外忽有风铃轻响。林寒警觉握剑，却见璇玑提着盏鮟鱇鱼灯推门而入。冰魄剑气凝成的灯罩里，游动着十二尾星砂凝成的小鱼：“江长老的魂晶验过了，确实是三年前失踪的江昀。”
灯影摇曳间，林寒看清了她递来的玉简。留影术记载的画面里，江长老正在潮生阁地宫刻录阵纹，右腕内侧的九头蛇刺青与黑袍人别无二致。最末的影像定格在他将某物埋入剑冢——正是小暖失踪那夜亮起的鮟鱇鱼灯笼。
“三百年前，江昀是慕沧舟最器重的弟子。”璇玑指尖凝霜，在虚空绘出太虚宗谱系图，“琅琊山血夜后，他主动请缨镇守锁魂塔，却在三年前的月蚀之夜......”
话音戛然而止。月无瑕的咳嗽声自屏风后传来，林寒几乎撞翻砚台冲过去。女子裹着素白裘衣倚在青玉榻上，长发未束，面色比铺在榻前的星砂还苍白三分。她伸手去够案头药盏，腕间金丝弦缠着的铃铛叮咚作响——那是林寒昨夜从废墟里刨出来的镇魂铃残片。
“碧落泉的封印...加固了么？”月无瑕就着他的手咽下汤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林寒嗅到她袖口淡淡的夜昙香，忽然想起渔村旧事：每逢星砂潮汛，小暖总会采来夜昙捣成香膏，说是能安神......
瓷盏坠地的脆响惊醒回忆。月无瑕的指尖正抵在他眉间，妖丹残片流转的微光勉强镇压着魔纹：“你的星核裂缝又扩大了。”她叹息着扯开他衣襟，心口处蛛网般的黑纹己蔓延至锁骨，“再强用潮生剑意，下次反噬的就是魂魄。”
林寒捉住她冰凉的手腕。裘衣滑落半截，露出肩头未愈的骨伤——那夜黑袍人的利爪留下的印记，此刻泛着与魔纹同源的青紫：“该担心的是你。”他嗓音沙哑，指尖凝起星火想替她疗伤，却被金丝弦缠住。
“别浪费灵力。”月无瑕拢好衣襟，从枕下摸出半卷鲛绡，“今晨在琴匣夹层找到的，应是青璃的手笔。”泛黄的绡帛上，三百年前的沧溟正在碧落泉畔起舞，剑尖挑起的不是星砂，而是缠绕着咒印的情丝。
阁外忽然传来潮声。不是无妄海的怒涛，而是星砂池特有的清越鸣响。林寒推开雕窗，见七十二峰锁魂灯在夜色中连成星轨，而本该镇压阵眼的摇光峰方向，隐约浮着抹不属于太虚宗的靛蓝灵光。
“是渡魂宗的引魂烟。”璇玑的冰魄剑映出十里外异象，“他们在用江长老的魂晶反向追踪地脉。”
月无瑕突然剧烈咳嗽，淡金血沫溅上鲛绡。林寒慌忙扶住她单薄肩头，却被反手握住腕间魔纹：“明日寅时三刻...带我去剑冢......”
寅时的剑冢浸在靛蓝色薄雾里，三百古剑悬在锁魂链上，剑穗沾染的晨露泛着血锈色。林寒背着月无瑕踏过青石阶，见她指尖抚过某柄断剑的铭文——"琅琊山雨夜，慕沧舟斩魔三百，剑折于此"。
“就是这里。”月无瑕示意他停在第七根盘龙柱前。柱身缠绕的青铜锁链早己锈蚀，却仍能辨出被利器劈砍的痕迹：“三百年前，沧溟在此处剖丹。”
她引着林寒的手按向龙睛。妖丹残片与星核共鸣的刹那，盘龙柱轰然中裂，露出内藏的青铜匣。匣面九头蛇纹在晨光中扭曲，竟与小暖的魔纹图腾完全一致。
“江昀三年前埋的东西...是这个么？”林寒剑尖挑开铜锁。躺在鲛绡上的并非法器，而是枚雕着鮟鱇鱼的竹哨——小暖七岁生辰时，他用星砂池的灵竹亲手所制。
月无瑕忽然按住心口。妖丹残片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沧溟将竹哨系在青璃襁褓，而慕沧舟的剑气正穿透青铜匣......
“原来如此。”她苍白唇间溢出苦笑，指尖抚过竹哨裂痕，“潮生阁要的根本不是剑魄，是藏在哨中的......”
惊天动地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七十二峰同时震颤，锁魂链应声断裂。林寒揽住月无瑕疾退，原先站立处己被魔纹腐蚀成深渊。江长老的魂晶自虚空浮现，映出黑袍人阴鸷的面容：“林道友，令妹正在渡劫舟上等你。”
月无瑕的金丝弦绞碎魂晶，反手将竹哨塞入林寒怀中：“去碧落泉底...沧溟的《逆命书》......”鲜血自她唇角滑落，在青石阶上凝成诡异的星图。林寒的剑气应激暴走，却在触及她后背时化作春风——魔纹竟因触碰她而暂缓蔓延。
晨光刺破雾霭时，剑冢归于死寂。月无瑕昏睡在他怀中，腕间镇魂铃随呼吸轻颤。林寒低头凝视她颈后淡去的胎记，忽然明悟青璃手札中那句晦涩箴言：
情丝缠劫火，星砂铸归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