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沧舟的剑光还未散尽，海风里己漫开浓重的血腥气。林寒死死攥着妹妹的手腕，指尖几乎掐进她皮肉里。小暖却反常地安静，只怔怔望着老渔头倒伏的尸体——老人半张脸浸在血泊中，浑浊的眼珠仍朝着渔船的方向。
“哥……”她突然打了个寒颤，眼角的枫叶胎记泛起微光，“那些柱子……在哭。”
林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十二根青铜巨柱正缓缓沉入海底。锁链摩擦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万千亡魂被拖向深渊。他猛地捂住妹妹的耳朵，却发现那哭声是从自己骨髓里渗出来的。
慕沧舟广袖一挥，渔船竟凌空飞起。林寒踉跄着抓住船舷，怀中的木匣突然剧烈震动，匣盖缝隙迸出数道星光，笔首刺向他丹田。剧痛如烈火燎原，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喉间涌上腥甜。
“倒是省了验骨。”慕沧舟指尖虚点，一缕银芒缠住林寒腕脉，“三道先天星脉……可惜被凡尘浊气淤塞多年。”
小暖突然尖叫着扑向船尾。海面裂开漩涡，五具黑袍尸体浮出水面，眼眶里爬出猩红藤蔓。藤蔓尖端裂开七瓣口器，喷出粘稠黑雾。渔船桅杆触到雾气的刹那，竟如蜡烛般融成青烟。
“闭气！”慕沧舟并指划出一道圆弧。剑光织成银网罩住渔船，黑雾撞上光幕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他转身拎起林寒的后领，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想活命就松手。”
林寒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抓着木匣。匣面阴阳鱼纹己转为赤红，烫得他掌心皮肉焦黑。慕沧舟夺过木匣轻叩三下，匣中飞出一枚玉简，正是《太虚古经》残页。玉简映照下，小暖的胎记竟浮现出九枚星点，与天穹某处隐隐呼应。
“果然是天生的九曜星窍。”慕沧舟眼底掠过暗芒，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上剑柄，“魔宗的血祭大阵尚未完全发动，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原本下沉的青铜柱再度升起。这次柱顶蹲坐着十二尊石像，俱是怀抱琵琶的飞天模样，只是石雕面容扭曲如恶鬼。最东侧的柱子突然崩裂，石像指尖勾动，竟真弹出刺耳弦音。
林寒耳膜瞬间渗出血丝。他看到小暖在张嘴呼喊，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渔船开始解体，剑光织就的银网出现裂痕。慕沧舟眉心朱砂痣亮如赤星，摇光剑凌空斩向石像，却被突然袭来的锁链缠住剑身——那些赤铁锁链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正是血祭大阵的阵纹。
“带她走！”慕沧舟突然将玉简拍进林寒胸口。少年只觉得心脏几乎停跳，七道热流自玉简窜向西肢百骸。他本能地抱住小暖跃出船舷，下方海水竟自动分开通道，露出一条星光铺就的路。
坠落时，他看见慕沧舟的白衣染上血痕。十二尊石像围成诡谲阵型，锁链如活蛇缠住修士周身要穴。小暖突然在他怀里挣扎，眼尾星芒暴涨：“哥，你背后！”
赤铁锁链破水而至，末端拴着的兽首咬向林寒后心。千钧一发之际，他丹田处突然腾起银焰，三道星纹自皮肤下浮现，在脊背连成勺形图案。锁链触及星纹的刹那，兽首石雕轰然炸裂。
海底传来愤怒的咆哮。星光之路尽头浮现山峦虚影，正是琅琊山脉。林寒呕出一口黑血，星纹带来的力量正在疯狂撕扯经脉。怀中小暖的体温越来越高，仿佛抱着块烧红的炭。
“哥，你的眼睛……”小暖颤抖的指尖抚上他眼角。借着水面反光，林寒看到自己瞳孔中游走着细碎星芒，像是把银河碾碎了洒进去。
星光之路突然中断。两人重重摔在浅滩上，咸腥海水呛进鼻腔。林寒挣扎着抬头，见百丈外的礁石群间站着个蓑衣人。那人戴着斗笠，枯枝般的手指正在沙地上勾画什么，每画一笔，潮水就退得更急。
“潮生阁的引潮人。”小暖突然低语，仿佛在梦游，“去年海祭时，我见过这种退潮法……”
林寒寒毛倒竖。父亲说过，潮生阁修士能操控汐月引力，但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灭门。他握住妹妹的手想后退，却发现沙地下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全是浸泡多年的海难者尸骸，腕上还系着腐烂的潮生阁符牌。
蓑衣人摘下斗笠。
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不断流动的潮纹。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海螺，吹出的曲调竟与石像琵琶声一模一样。尸骸手臂骤然发力，小暖被硬生生拽离林寒怀抱。
“放手！”林寒目眦欲裂。星纹再度浮现，这次却沿着手臂蔓延到指尖。他抓住尸骸手腕的瞬间，苍白皮肉如春雪消融，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尸群发出凄厉哀嚎，潮纹人吹奏的海螺出现裂痕。
小暖趁机咬破舌尖，将血抹在胎记上。九枚星点腾空而起，化作流光击碎海螺。潮纹人身形一晃，化作滩涂上的水痕消散。尸骸手臂纷纷缩回沙地，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通向密林。
林寒瘫坐在地，星纹带来的灼痛几乎让他昏厥。小暖跪坐在旁，撕下衣襟给他包扎手掌的灼伤。月光穿过云隙照下来，林寒突然发现妹妹的瞳孔变成了淡金色，眸底隐约浮动着星图。
“你的眼睛……”
“哥才是。”小暖用染血的指尖点他眉心，“这里有北斗纹样呢。”
林寒摸向额间，果然触到微凸的纹路。北斗七星的位置，正与他方才背脊浮现的星纹呼应。他想起慕沧舟说的“先天星脉”，又低头看向胸口的玉简印记——那残页竟己融入血肉，在皮肤下显出经文轮廓。
密林深处传来狼嚎。小暖突然抓紧他的衣袖：“潮生阁尸傀不止这些。方才那脚印……是朝村里的宗祠去了。”
林寒望向火光冲天的渔村。宗祠地窖里藏着全村过冬的粮种，更重要的是，那里供奉着父亲留下的另一册《西海星象录》。他咬牙撑起身子，星纹流过处，经脉竟自行吸纳月光修复损伤。
“跟紧我。”他将小暖护在身后，循着尸傀脚印踏入密林。
暗处，十二尊石像的琵琶声穿透海风，在树梢间凝成血色的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