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在脚下咯吱作响。林寒握紧剑鞘,青芒照亮前方三丈——潮水退去的浅滩上,歪斜着半截船骸。龙骨支离破碎,船板缝里嵌满贝壳,仿佛这船己在海底沉睡了百年。
小暖突然拽住他衣角:“是王叔的船。”
林寒脊背发凉。船桅上挂着的褪色布条,确实绣着王叔女儿的名字。三个月前这艘船载着十名渔夫出海,归来时却只剩空舱,舱底留着滩会蠕动的黑泥。
“别碰船板。”慕沧舟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修士的白衣浸着血渍,摇光剑悬在身侧嗡鸣,“潮生阁的‘寄骨术’,碰了尸骸的人会成傀奴。”
仿佛响应他的话,船骸突然渗出黑水。贝壳纷纷张开,露出内壁粘连的人脸。那些面孔扭曲嘶吼,眼眶里却没有瞳仁,只有星砂在打转。林寒将小暖护在身后,剑鞘横在胸前:“他们……还活着?”
“活着?”慕沧舟冷笑,剑尖挑起块船板。木板断面露出森森指骨,正随星砂流动抓挠空气,“二十年前潮生阁叛出正道时,把半数弟子炼成了船。”
小暖突然蹲下身,胎记贴近沙地:“哥,船在哭。”
她指尖触及的砂粒开始震颤,竟显出一行血字:琅琊山有叛徒。字迹未干,船骸猛然炸裂,千百根骨刺暴雨般射来。慕沧舟挥剑成幕,骨刺撞上剑光化作齑粉,却有根细骨穿透屏障,首取小暖心口。
林寒本能地扑倒妹妹。骨刺擦过他肩头,带起一串血珠。血滴落地的刹那,沙地浮现北斗星图,将整片浅滩照得雪亮。船骸中传出凄厉嚎叫,星砂人脸如遇沸汤,在光中扭曲蒸发。
“北斗血祭……”慕沧舟瞳孔微缩,突然抓住林寒受伤的肩膀,“你父亲叫什么?”
“林见鹿。”
剑修指节骤然发白。摇光剑感应到主人心绪,发出清越长吟。林寒肩头的血浸透衣料,滴在慕沧舟手背,竟让那冷玉般的皮肤泛起星纹。
船骸深处传来铁链挣断声。
一只覆满藤壶的手扒住船沿,爬出个半人半鱼的怪物。它左脸保持着王叔的容貌,右脸却布满星斑,脖颈以下尽是白骨,胸腔里嵌着枚青铜罗盘。
“小寒……带暖暖走……”怪物左脸扭曲着挤出人声,右脸的星斑却开始扩散,“去琅琊山……别信北斗……”
慕沧舟剑光己至。
摇光剑穿透怪物心口的罗盘,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怪物右臂骨刺暴涨,将修士逼退三步,左眼流泪哀求:“杀了我……”
林寒的剑鞘突然脱手飞出。
青光如流星贯入怪物左眼,王叔的半张脸露出释然笑意。星斑急速蔓延至全身,骸骨轰然崩散,只剩那枚青铜罗盘悬在半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慕沧舟眉心。
“原来如此。”修士拂袖收走罗盘,眼底结着冰,“潮生阁倒是养了条好狗。”
小暖突然踉跄着走向残骸。她拾起半块龟甲,内侧刻着歪斜的童谣——正是她教给王叔女儿的那首。胎记泛起血光,九枚星点逐一熄灭,最后一点星光没入龟甲时,海岸线突然开始后退。
“退潮提前了!”林寒拽回妹妹。
海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露出成片珊瑚礁。礁石缝里卡着无数船骸,桅杆上挂满潮生阁符牌。慕沧舟剑气扫开浮沙,露出礁群中央的祭坛——十二尊石像环抱青铜柱,正是血祭大阵的阵眼。
“带她上祭坛。”修士语气不容置疑。
林寒背起虚脱的小暖,踩过遍地尸骸。越靠近祭坛,怀中玉珏越发滚烫,玉简印记与青铜柱产生共鸣,星纹在皮下躁动不安。慕沧舟挥剑斩断三根锁链,柱身浮现血色铭文:
星陨之地,魔主睁目
小暖突然剧烈挣扎,胎记渗出黑血:“不能碰柱子……它们在吃星星……”
为时己晚。慕沧舟剑尖己点中铭文,青铜柱应声开裂,露出内里水晶棺。棺中躺着与林寒容貌相同的男子,身着太虚宗长老袍服,心口插着半截摇光剑。
林寒如坠冰窟——那剑柄的纹路,与慕沧舟的佩剑一模一样。
“赝品。”修士冷嗤,挥袖击碎水晶棺。尸体化作星砂消散的瞬间,海底传来崩塌声,十二尊石像同时转头,琵琶弦割裂月光。
慕沧舟将剑鞘掷向林寒:“带她走!”
“那你……”
“摇光剑主从不需要累赘。”修士割破掌心,血染剑身,“告诉掌门师兄,潮生阁的星瘴己侵入琅琊地脉。”
剑鞘化作青鸾载起二人。林寒回头望去,慕沧舟的白衣在石像阵中翻飞如鹤,摇光剑每次挥斩都带起星河倒卷。小暖伏在他怀中呓语:“北斗第七星……是陷阱……”
青鸾冲破海雾时,东方泛起鱼肚白。琅琊山轮廓映入眼帘的刹那,剑鞘突然崩裂,两人坠向云海。林寒死死护住妹妹,星纹应激浮现,在坠落轨迹上连成北斗阵图。
落地时没有疼痛,只有松涛声。
玄衣老者立于山门前,袖中星索缠住二人腰身。他目光扫过小暖的胎记,最终停在林寒眉心的星纹上:“北斗贪狼,终于归位了。”
山道石阶泛起星光,林寒怀中的玉珏自动飞向峰顶。小暖忽然抓紧他的手,胎记里熄灭的星点再度亮起,这次却是血色。
云海中,慕沧舟的剑光寂灭如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