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泉枯裂的河床在暮色中泛着暗金,龟裂的纹路如同老者皲裂的手掌。林寒的靴底碾过一块嵌着孔雀纹的碎玉,听着身后璇玑以冰魄剑叩击岩层的脆响——每一声都带着太虚宗秘传的探灵诀节奏。
"东北艮位三十丈,地脉有异。"璇玑的银发沾满星砂,冰魄剑尖挑起的碎石簌簌滚落深渊,"这些裂痕不是天然形成,倒像是……剑痕。"
月无瑕的焦尾琴忽然发出呜咽。琴匣内《诛魔卷》无风自动,泛黄纸页上浮现血色批注:"星陨谷开,劫火重燃。"她指尖尚未触及文字,整片河床突然震颤,枯泉深处传来龙吟般的剑啸。
星陨谷入口隐在断崖裂缝间,藤蔓缠绕的石门上刻着双生孔雀纹。陆昭的七星剑劈开荆棘时,剑锋突然迸出火星——石门缝隙渗出的星砂竟带着血腥气。
"让开。"沐灵儿将蓬莱玉符按在门缝,鲛绡广袖拂过处,玉符化作碧蓝水流渗入石纹。门内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扑面而来的却不是陈腐气息,而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香。
青璃的声音自谷顶传来,轻纱帷帽在夜风中翻飞:"三百年前沧溟在此斩情证道,星砂浸透了她七日的血泪。"她足尖点过岩壁残存的剑痕,那些被岁月模糊的刻迹竟泛起幽蓝荧光,"林道友不妨猜猜,这甜味是什么?"
林寒的锈剑抵住石门,星纹应激亮起:"总不会是圣女的手笔。"剑气轰开石门的刹那,甜香化作腥风——数以万计的星砂蝶从谷内涌出,每只蝶翼都纹着太虚宗弟子的面容。
璇玑的冰魄剑阵瞬间凝结,霜花却无法冻住这些虚幻之物。月无瑕的焦尾琴炸响裂帛之音,金丝弦绞碎三只飞蝶,蝶粉沾染处竟浮现记忆残片:二十年前的慕沧舟跪在祠堂,手中剑滴落的血珠与此刻星砂同色。
"闭五感!"沐灵儿将蓬莱清心丹拍入小暖口中,自己却闷哼跪地——蝶群掠过她身侧时,映出了深埋心底的蓬莱旧事:师尊将还是婴孩的她抛入洗髓池,池底沉着数十具鲛人尸骸。
青璃的玉笙声忽然变得尖锐。她踏着蝶翼跃至阵眼,孔雀翎扫过之处,星砂凝成沧溟抚琴的虚影:"师兄当年在此立誓,说绝不动用星陨谷禁术。"虚影指尖拨动的琴弦,赫然是太虚宗失传的"摇光碎星诀"。
林寒的剑气劈开蝶阵,潮生剑意第二十西重"星陨无痕"自发流转。星砂在他周身凝成战甲,却在触及青璃后背时骤然溃散——三百年前的沧溟虚影正透过她的眼睛凝视着剑锋。
星陨谷深处矗立着九根缠满锁链的青铜柱。陆昭的惊叫引众人侧目——第七根铜柱上缚着的,竟是三日前在碧落泉失踪的执法长老。他心口插着的冰魄剑,剑柄还刻着璇玑的私印。
"幻象罢了。"璇玑面色惨白,掌心冰魄剑气却止不住颤抖。真正的杀机来自地底:数十具青铜傀儡破土而出,面容逐渐凝成在场众人的模样,连小暖额间的妖纹都分毫不差。
月无瑕的妖丹突然离体,青光映出石壁暗藏的《万妖谱》残页。青璃的玉笙抵住她后心:"现在明白了吗?沧溟将双生劫刻进了星陨谷的每一粒星砂。"
林寒的锈剑贯穿"璇玑"傀儡,剑气触及核心时却化作温柔星河——傀儡体内跳动的,竟是慕沧舟封印在酒壶中的半缕魂魄。真相如星砂刺入眼底:三百年来,每个进入星陨谷的太虚弟子,都在不自觉间成为了情劫的祭品。
子时的星陨谷亮如白昼。悬浮在祭坛上方的星轨仪自行运转,青铜指针在《诛魔卷》残页上刻出新痕。小暖的青铜镜映出骇人画面:每根铜柱都在汲取地脉中的妖血,顺着星砂脉络汇向谷心。
"这才是真正的潮生剑意。"青璃扯下面纱,与月无瑕完全相同的脸庞泛起妖纹。她指尖妖火点燃星轨仪,三百枚星砂棋子浮空排列,正是碧落泉底未尽的棋局:"当年慕沧舟在此落败,今日该你执子了。"
林寒的剑气扫过棋局,星纹突然灼痛——棋子映出的不是棋路,而是月无瑕与青璃在雷劫中消散的画面。潮生剑意自发推演出千种解法,却都在最后一刻导向同一个结局:双生同殒。
"若我不下这子呢?"他捏碎掌心血砂。
青璃的笑声混着玉笙悲鸣:"那这谷中三万星砂,便是月仙子魂魄的陪葬。"
璇玑的冰魄剑阵在此刻完成。极寒之气冻结星轨仪运转的刹那,沐灵儿将蓬莱禁术拍入地脉——整个星陨谷开始坍缩,青铜柱一根接一根爆裂。月无瑕的焦尾琴迸发最后一道清音,琴尾青铜组件与星砂凝成钥匙,插入祭坛中央的孔雀锁孔。
地动山摇间,青璃的帷帽被气浪掀飞。她望着林寒刺向锁孔的剑锋,突然展颜一笑,那神情与月无瑕为他缝补衣襟时的模样重叠:"记住,是你选的同归于尽。"
锁孔转动的轰鸣吞没了尾音。星陨谷穹顶碎裂,露出外界真实的夜空——本该漆黑的夜幕上,赫然浮现着与渡劫舟龙骨同源的星图。而千里外的潮生阁废墟中,与慕沧舟面容相同的傀儡正抬手结印,额间孔雀纹亮如血月。
晨光染红太虚宗山门时,众人带着半卷《星陨谱》返回。月无瑕在藏经阁顶楼展开残卷,泛黄的纸页上浮现青璃笔迹:"情劫如火,不焚尽八苦,如何见菩提?"
林寒的锈剑"晦明"搁在案头,剑脊新生的裂痕中渗出星砂。昨夜星陨谷崩塌时,青璃消散前的最后一眼,分明与月无瑕为他挡剑时的眼神重合。
山下传来弟子惊呼。陆昭捧着个青铜匣踉跄闯入,匣内整齐码着十二枚留影玉简——每枚都记录着慕沧舟年轻时的画面:他在星陨谷刻下双生咒印,在碧落泉边与沧溟对饮,最后在诛魔台上刺出那偏了半寸的一剑。
阁外忽然飘起星砂雪。小暖蹲在檐下穿贝壳风铃,额间妖纹己蔓延至颈侧。青铜镜映出她诡秘的笑靥,与三百年前沧溟封印魔主时的神情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