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尽，渔村宗祠的檐角还坠着夜露。月无瑕抱琴坐在青石阶上，指尖无意识着焦尾琴新续的第七弦。那弦是昨夜用林寒猎来的海蛟筋制成，浸过星砂后泛着淡淡金芒。她余光瞥见那人正蹲在礁岩旁与小暖穿贝壳链子，沐灵儿提着裙摆凑近，玉箫坠着的流苏几乎要扫过他手背——琴音骤然尖锐，惊飞一群栖在桅杆上的白鹭。
“月仙子这弦音，倒像打翻了一坛陈醋。”沐灵儿回眸轻笑，腕间银铃随海风叮当。
林寒抬头望去，正撞上月无瑕迅速垂下的眼帘。晨曦勾勒出她侧脸清冷的轮廓，发间珊瑚钗却泄露一丝凌乱——那是昨夜激战后他替她匆匆簪上的。他忽然想起她昏迷时攥着自己衣角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却被一道黑影骤然打断。
赤霄的焚天剑劈开晨雾，剑脊骷髅蛇纹渗出黑血，将沙滩腐蚀出焦痕。他右臂爬满暗紫脉络，眼白尽墨，嗓音沙哑如生锈的铁器：“古经……是我的……”
海底漩涡再次开启时，青铜巨门上的鲛人骨门环竟渗出泪珠状的血渍。慕沧舟独臂按剑走在最前，摇光剑气劈开缠上脚踝的发光水草：“潮生阁的血祭阵，跟紧。”
众人踏入的是一处由回音珊瑚构筑的迷宫。淡蓝色的珊瑚枝桠交错生长，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阵海流穿过便发出凄厉呜咽。小暖的鮟鱇鱼灯笼忽明忽暗，魔链缠着的青铜镜突然映出扭曲人影：“哥！墙里有东西！”
话音未落，十二尊怀抱玉琵琶的石像自珊瑚丛中浮出。弦音震碎水波，凝成实质的音刃袭来。月无瑕广袖翻卷，焦尾琴奏出《破阵曲》，却在触及某尊石像时骤然走调——那石像面容竟与她别无二致！
“西南离位！”林寒星纹骤亮，锈剑引动暗流凝成漩涡。潮生剑意第十重“潮音叠浪”自发流转，剑气裹着水流化作层层音波，与琵琶声对冲炸开漫天晶尘。沐灵儿趁机玉箫点向石像眉心，鲛绡却被音刃割裂，肩头瞬间渗出血痕：“林道友，拉我一把！”
月无瑕指尖金丝弦疾射而出，却在缠住沐灵儿腰身时故意松了力道。少女踉跄跌进林寒怀中，发间活贝中游出的小银鱼蹭过他脖颈：“多谢月仙子……手下留情。”
“手滑。”月无瑕冷声收弦，转身时珊瑚钗坠落的星砂却暴露了心绪。
穿过音阵后，众人跌入一片破碎的星砂海。琉璃状的地面布满裂痕，每道裂隙中都浮沉着青铜器残片。朱明举着荧光蕨照明，忽然踩中某块刻着九头蛇纹的砖石：“林师弟！这纹路像不像小暖姑娘的胎记？”
话音未落，星砂突然汇聚成九根青铜柱，柱顶蹲坐的石像怀抱断剑，剑身刻满与《太虚古经》相同的蝌蚪文。慕沧舟独臂轻抚剑痕，空荡袖口无风自动：“这是……三百年前诛魔之战的天罚柱。”
林寒的锈剑突然自鸣，潮生剑意引动星砂凝成幻象——青衣琴修以九霄琴震碎魔主神魂，自身却化作星尘消散。而那琴修转身的刹那，额间九枚黑子与月无瑕胎记严丝合扣。
“你究竟是谁？”林寒望向身侧人。月无瑕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胎记灼痛如烙铁：“我也……想知道。”
幻象骤然扭曲，赤霄的焚天剑裹着黑焰劈向天罚柱。魔气侵蚀的青铜柱迸发红光，将众人卷入暴走的星砂风暴。月无瑕的焦尾琴弦接连崩断，在最后一线青光消散前，林寒猛地将她拽入怀中。星纹自发缠绕两人手腕，于狂乱中辟出一方静谧。
“别松手。”他气息拂过她耳畔。月无瑕忽然想起幼年躲在琴匣里的雨夜，也是这般攥着某人衣角——记忆中的轮廓竟与眼前人重叠。
穿越星骸幻境后，祭坛中央的青铜鼎己爬满血丝状菌丝。鼎内悬浮的《太虚古经》残卷被九条锁链缠绕，链身符咒与小暖颈后黑子共鸣。慕沧舟剑尖点地，摇光星辉照亮鼎身铭文：“以琴剑斩因果，以星脉祭苍生——这是初代诛魔者的遗训。”
沐灵儿忽然祭出鲛人烛，幽蓝火焰映出她眼底异光：“林道友，该还人情了。”玉箫化作白凤撞向锁链，却在触及刹那被反噬冰封。月无瑕的焦尾琴恰在此刻补全最后一个音，金丝弦缠住林寒剑柄：“我助你斩链，但之后……离那蓬莱女子远些。”
双人灵力交融的刹那，潮音剑意突破极限。剑气如沧海叠浪，将锁链寸寸绞碎。古经残卷浮空的瞬间，赤霄突然暴起，魔化的右臂撕开胸膛，露出跳动的星砂心脏：“九曜……归位！”
鼎内黑血沸腾，凝成潮生阁主虚影。鬼面人指尖星砂缠住小暖脚踝，将她拖向鼎心：“双生星体，果然是最佳祭品！”
“休想！”林寒星纹漫上脖颈，锈剑“晦明”褪尽斑驳，露出内里幽蓝如海的剑魄。潮生剑意第十一重“沧海龙吟”携着月无瑕的琴啸贯穿虚影，鼎身轰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中，一片刻着“沧溟”二字的玉牌落入月无瑕掌心——与她幼年随身携带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落日沉入归墟时，众人在渔村废墟休整。月无瑕独坐断墙下修补琴弦，腕间新添的灼伤泛着淡淡药香——是林寒强行渡灵力时留下的痕迹。她望着不远处与慕沧舟议事的背影，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月仙子可知，蓬莱有种秘术能窥探前世？”沐灵儿倚着残柱把玩玉箫，活贝中的小银鱼忽然吐出气泡，映出青衣琴修消散的画面，“三百年前的沧溟仙子，与你倒像同一个模子刻的。”
月无瑕指尖金丝弦骤然绷紧，却在对方下一句话中凝滞：“你猜林道友知晓你是魔主容器后，还会不会这般护着你？”
海浪声忽然变得刺耳。她起身欲走，却被一双手轻轻按住肩头。林寒不知何时归来，掌心星纹暖如朝阳：“该换药了。”他熟稔地拆开她腕间染血的鲛绡，露出内侧若隐若现的第九道星纹，“无论你是谁，我捡回来的，便永远是我的。”
沐灵儿嗤笑一声遁入夜色。月无瑕耳尖绯红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故意握紧。晚风掠过时，她忽然看清他衣襟内衬歪扭的针脚——正是自己那夜慌乱中缝的“北斗阵”，如今竟被他贴身穿着。
渔村外，小暖蹲在潮头清洗青铜镜残片。额间黑子倒映在镜中，竟拼出一句上古谶语：“双生照影，九曜蚀天。”而暗处，赤霄的焚天剑彻底碎裂，一缕星砂钻入他空洞的眼眶，凝成新的竖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