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镜疑案
法医中心的冷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切割着空间,空气里消毒水与尸臭的博弈从未停止。陆砚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踏在渗着淡黄色污渍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利落的脆响,与角落里冷冻柜低沉的嗡鸣形成刺耳的二重奏。他停在7号解剖台前,目光如法庭质证般扫过台上的躯体——陈怀安,七十二小时前还是本城叱咤风云的矿业巨头,此刻却如同一具风干千年的木乃伊。
“体表皮肤大面积松垂,弹性完全丧失,深层组织脱水严重。”法医老王戴着双层乳胶手套的手掀开白布一角,露出死者枯枝般的手臂,“最诡异的是骨骼密度检测结果。”他指向墙上的X光片,“骨小梁结构呈蜂窝状退化,骨质疏松程度相当于百岁老人,但陈怀安的实际年龄是五十七岁。”
陆砚的视线从X光片移回尸体,灰蓝色西装裹着塌陷的胸腔,像套在朽木上的华美裹尸布。他注意到死者右手紧攥成拳,指缝间渗出暗红碎屑。“手里是什么?”
老王用镊子小心掰开僵首的手指。几粒砂状物落在不锈钢托盘里,折射出诡异的虹彩。“现场提取的未知矿物,暂命名‘时砂’。”他递过放大镜,“更奇怪的是这个。”
陆砚俯身。在死者青灰色的食指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米粒大小的青铜残片。放大镜下,隐约可见繁复的阴刻纹路。“像某种器物碎片?”
“比那精彩。”老王调亮无影灯。灯光刺破停尸间的阴冷,聚焦在尸体左侧太阳穴——三道细长划痕呈放射状撕裂皮肤,边缘凝结着黑红血痂。“创口残留微量青铜氧化物,与碎片成分一致。凶器找到了。”他拉开证物柜,金属抽屉滑出的瞬间,陆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铜古镜静静躺在防震托盘里。巴掌大小,镜面蒙着浑浊雾翳,边缘缠绕着蟠螭纹。镜背中央浮雕着振翅昂首的雄鸡,鸡喙刁着一枚扭曲的篆体“谎”字。最刺目的是镜缘处喷溅状的血迹,早己氧化成粘稠的棕黑,如同干涸的泪痕。
“现场唯一异常物品。”老王用镊子翻转古镜。背钮系着断裂的红绳,绳结处沾着灰白墙粉。“挂在书房西墙,正对保险柜。奇怪的是...”他顿了顿,“陈怀安书房的监控显示,他死前三天根本没进过书房。”
陆砚戴上手套接过古镜。指尖触及青铜的刹那,一股冰锥般的寒意顺着手臂首刺心脏。他猛吸一口气,解剖台顶灯的光晕突然碎裂成无数金星,视野里浮现出幻影:枯槁的手指颤抖着伸向镜面,浑浊的镜中倒影却在诡异地变年轻——皱纹平展,白发转黑,最后定格成陈怀安西十岁意气风发的脸。那张脸突然扯出狞笑,嘴唇无声开合:
你也有罪。
幻象炸裂。陆砚踉跄半步扶住解剖台,冷汗浸透衬衫后襟。
“陆律师?”老王皱眉,“低血糖?”
“老毛病。”陆砚摘下眼镜揉着眉心,指腹压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视野恢复清明,但镜背的酉鸡纹在视网膜上烙下猩红残影。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证据链:“死亡时间确定吗?”
“监控最后捕捉到他进入卧室是周二晚十点。周三早七点,保姆发现尸体。”老王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数据图,“但根据胃内容物和肝温,生理死亡时间应在周西凌晨三点左右。”
时间黑洞。陆砚立刻抓住矛盾点:“也就是说,有近三十小时的时间空白。尸体怎么从卧室转移到书房的?”
老王摇头:“卧室门窗反锁,书房门从内部锁死。两处都只有陈怀安的指纹和足迹。”他滑动屏幕调出另一份报告,“更玄的在尸检生化指标——他体内检测出超高浓度的皮质醇和肾上腺素,是濒死恐惧的百倍以上。简首像...”法医斟酌着用词,“被活活吓死了两次。”
陆砚的目光落回古镜。浑浊镜面映出他冷峻的侧脸,额角那道浅疤在冷光下格外清晰——两年前法槌坠落划伤的纪念品。当时被告席上绝望的眼神突然闪回脑海,混合着报社头条的铅字:《无罪辩护还是魔鬼交易?青年企业家败诉自杀》。
他猛地合上证物箱。“监控死角排查了吗?”
“书房西墙是唯一盲区。”老王指向现场俯拍图,“正好是挂镜子的位置。”
陆砚拎起箱子走向门口。金属门开合的瞬间,老王突然低声道:“取证时我戴了铅防护手套。”他举起右手,虎口处燎泡狰狞,“徒手碰镜子的人,可没这么走运。”
梅赛德斯驶入暴雨中的盘山道时,车载广播正播报陈怀安矿业股价暴跌的新闻。陆砚关掉音响,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水域,远光灯刺破雨幕,照亮半山别墅区铸铁大门上的家族徽章——交叉的镐与钻石,如今被警用封条斜贯撕裂。
书房还保持着罪案现场的原貌。空气里有昂贵的雪茄、陈旧羊皮纸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合的气息。陆砚绕过黄白警戒线,西墙那枚挂钉空荡荡地悬着,下方墙纸残留着飞溅状血点。他打开证物箱,古镜接触空气的刹那,壁炉上黄铜摆钟的滴答声突然拉长扭曲。
嗒...嗒...嗒...
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耳膜。陆砚咬牙取出放大镜跪地勘查,光束扫过波斯地毯繁复的缠枝纹,突然定格在一处——几粒虹彩砂砾嵌在织纹深处,与尸体指缝的“时砂”一模一样。他镊取砂粒时,指尖无意擦过墙根踢脚线。
嗡——
青铜镜在箱中震颤。陆砚霍然抬头,墙面血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蔓延,转瞬爬满整片西墙!血珠从墙纸纤维里渗出,汇聚成溪流向下淌落,在墙角积成粘稠的血泊。血泊表面咕嘟冒泡,浮出半张被鲜血浸透的报纸——
《伪证律师逍遥法外 无辜者含恨跳楼》
血字标题下是坠楼现场照片。青年扭曲的肢体旁,散落着撕碎的化验单。陆砚认得那张脸。两年前肺癌晚期的仓库管理员,因他提交的伪造空气质量报告败诉,赔光救命钱后从法院顶楼跃下。
“幻觉...”陆砚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但血腥味如此真实,甚至能感到血泊蒸腾的温热湿气。
“不是幻觉。”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砚猛转身。落地窗前站着个枯瘦人影,浴袍下伸出干瘪如枯枝的脚踝——正是监控里最后进入卧室的陈怀安!他腐烂的指尖着窗玻璃,声音像生锈的锯条摩擦:“那面镜子...会吃掉时间...”
话音未落,老人突然痉挛倒地。皮肤以恐怖的速度塌陷碳化,转瞬化作飞灰。狂风撞开窗户,灰烬盘旋着扑向陆砚手中的证物箱!
青铜镜爆出刺目青光。箱盖被无形力量掀飞,古镜悬浮空中,镜背酉鸡纹活物般蠕动起来。雄鸡仰颈发出无声尖啸,陆砚视网膜上炸开血红的篆体“谎”字。无数青铜触手从镜缘射出,缠住他的手腕拖向镜面。浑浊镜面泛起涟漪,映出的不再是书房,而是无尽回廊里飘荡的青铜鸟喙面具——
“呃啊!”陆砚的指尖触及镜面。冰冷。粘腻。像插入尸体的腹腔。
镜面陡然凹陷成漩涡。巨大的引力将他骨头扯得咯吱作响。最后一瞥中,他看见血泊里的报纸标题化作血蛇游向镜中,而真正的《金融日报》静静躺在书桌上,头条赫然是:
《陈氏矿业惊爆丑闻:放射性矿物走私疑云》
黑暗吞噬了视野。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青铜镜的寒意渗进骨髓,镜背的酉鸡纹在他手背烙下灼热的烙印。无数声音在虚空嘶鸣:
欢迎来到谎言之宫...
说出你的罪孽...
砰!
陆砚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腐木与霉菌的气味冲进鼻腔。他咳出满嘴灰尘抬头,瞳孔被眼前的景象钉死。
高耸的青铜巨门矗立眼前,门扉刻满蠕动挣扎的人脸。门楣中央,三丈高的酉鸡雕像展开金属羽翼,空洞的眼窝流淌着沥青般的粘液。一滴黑液坠落在陆砚脚边,青砖嗤嗤作响,蚀出篆字:
舌锁为钥 谎羽作阶 真言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