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亡的利爪下凝固。青铜怪鸟断裂的喙尖，带着机油般粘稠的腥气，距离钟子期被舌锁绞紧、己然灰败的脖颈，仅剩三寸！姜灵的身体如同破碎的布偶瘫在墙角，身下洇开一大片暗红的血泊，胸口那塌陷的指印触目惊心，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带出细碎的血沫。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瞳孔。
陆砚目眦欲裂！脖颈的勒痕灼痛，大脑深处“烬瞳”引发的撕裂感尚未平息，但一股更狂暴的意志在绝境中轰然爆发！他不能死在这里！姜灵用命换来的生机不能白费！
“滚开——！”一声嘶哑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求生本能！他猛地将手中那片纯净的虹彩谎羽，如同投掷燃烧弹般，狠狠砸向最近那只怪鸟的独眼！同时身体不顾一切地朝着钟子期猛扑过去！
噗！
谎羽精准地嵌入怪鸟流淌着粘液的独眼！那纯净的虹光仿佛带着某种灼烧灵魂的力量，怪鸟发出一声尖锐到变调的惨嚎，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阻滞！
陆砚己经扑到钟子期身前！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双手猛地抓住缠绕在钟子期脖子上、那正在疯狂收紧的青铜锁链！入手冰冷刺骨，锁链上的幽暗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巨大的绞杀力量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
“呃啊——！”陆砚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非人的绞杀之力！肌肉贲张，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像一头落入陷阱却绝不屈服的困兽，用血肉之躯硬撼冰冷的规则！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声！陆砚左臂的臂骨似乎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反作用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他死撑着，为钟子期争取着那微乎其微的喘息之机！
“嗬…嗬…”钟子期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波动。那巨大的舌锁因陆砚的对抗而绞紧之势稍缓，给了他一丝汲取氧气的缝隙。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被谎羽灼伤的怪鸟只是短暂受创，更加狂暴！而其他怪鸟的利爪和断喙，己然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抓向陆砚毫无防备的后背和钟子期的头颅！
“完了…”刀疤矿工绝望地闭上了眼。网红女发出刺耳的尖叫。眼镜学生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劫不复的刹那——
呜——嗡——！！！
整个青铜迷宫，猛地一震！
一股无法言喻的、古老、威严、冰冷、又带着无尽悲怆的意志，如同沉睡万年的巨兽苏醒，轰然降临！那意志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充斥了每一块青砖，每一缕雾气，每一滴悬而未落的黑液！
所有俯冲的青铜怪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它们发出惊恐的嘶鸣，疯狂拍打翅膀，却无法再前进分毫！被它们抓在爪下的囚徒也停止了挣扎，如同被冻结的标本。
骨笼里，那些被舌锁禁锢、发出无望呜咽的囚徒，此刻全都诡异地安静下来。他们凸出的眼球不再转动，死死地、虔诚地望向青铜迷宫的中心——那扇高耸的、由无数痛苦人脸铸成的巨门！
哗啦啦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不是金属，而是无数骨骼摩擦、碰撞的声音！
甬道两侧，那密密麻麻悬挂着的惨白骨笼，此刻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剧烈地颤抖、摇晃起来！构成笼骨的惨白骨头疯狂地蠕动、拆解、重组！束缚囚徒的青铜锁链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缠绕着那些僵硬的囚徒身体，将他们拖拽着融入那疯狂蠕动的骨潮之中！
骨笼在解体！囚徒在被吞噬！如同百川归海，无数惨白的骨殖、青铜的锁链、扭曲的人体，汇聚成一股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洪流，朝着迷宫中心那扇青铜巨门汹涌奔腾！
咔…咔咔咔…
青铜巨门表面，那些痛苦挣扎的人脸浮雕，此刻也如同活了过来！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面孔扭曲变形，如同融化的蜡像，彼此粘连、融合！巨门中央，那昂首振翅的酉鸡雕像，空洞的眼窝中流淌的黑色粘液如同瀑布般汹涌而下！
在那由骨、肉、青铜、痛苦汇聚成的洪流中心，在那不断融合、变形的巨门表面，一个巨大的、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迅速凝聚、成形！
叮…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穿透所有混乱声响的铃铛声，如同冰珠滴落玉盘，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悉索声，高跟鞋轻叩地面的脆响。
骨肉洪流平息，扭曲的巨门表面凝固。
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距离地面三尺的虚空中，背对着众人，面对着那扇己化作巨大背景的、融合了无数痛苦面孔的青铜壁障。
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身段窈窕玲珑，穿着一件剪裁极其合体的暗红色丝绒旗袍。旗袍下摆开衩很高，露出一截穿着透明玻璃丝袜、曲线优美的小腿。脚上是一双猩红色的、尖头细高跟皮鞋。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细长的、闪烁着幽光的孔雀翎簪子。她的脖颈修长白皙，如同天鹅。
仅仅是这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诱惑与冰冷死寂的矛盾气息。仿佛一朵盛开在尸山血海上的、剧毒的曼陀罗。
她缓缓地、优雅地转过身来。
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远山含黛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顾盼生辉。然而，那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凝固的、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悲伤？她的唇瓣涂抹着与旗袍同色的、欲滴的暗红唇膏，嘴角却微微向下撇着，带着一种刻骨的哀怨。
她的耳朵上，摇曳着一对极其别致的耳坠——并非珠宝，而是两颗被精巧打磨过的、包裹在透明水晶里的、微微颤动的…人舌！舌尖还带着一点诡异的嫣红。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女子樱唇轻启，一缕空灵、婉转、带着浓浓吴侬软语腔调的歌声，如同缠绵的丝线，袅袅地飘散开来。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首接钻进人的脑海深处，抚平恐惧，勾起心底最柔软、最隐秘的思绪。是那首脍炙人口的《天涯歌女》。
歌声一起，甬道里残留的血腥味、金属的焦糊味似乎都被冲淡了。一种慵懒的、带着旧上海十里洋场风情的迷离氛围弥漫开来。幸存者们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眼神开始变得迷离，仿佛被拖入了一场旖旎的旧梦。
“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
歌声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哽咽。这丝颤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身后那面融合了无数痛苦面孔的青铜巨壁上，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涟漪中心，一个极其模糊、穿着破旧国军军官制服、浑身浴血的身影轮廓一闪而逝！那身影似乎正抬头北望，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悲怆！
陆砚的瞳孔猛地一缩！“烬瞳”带来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虚影！那军官…和这歌声有关？和这酉姬有关？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酉姬的歌声愈发哀婉缠绵，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充满了海誓山盟的甜蜜和诱惑。她莲步轻移，悬浮的娇躯缓缓飘向幸存者们。那双妩媚的丹凤眼，如同带着钩子，扫过每一张被歌声迷惑的脸。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她飘到那个眼镜学生面前，俯下身，暗红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煞白的脸颊，吐气如兰，“小哥儿…告诉姐姐…你心里…最想见的人是谁呀？最想对她说句什么真心话呀？”
眼镜学生的眼神彻底迷醉了，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哆嗦着，就要开口：“我…我最想见我…”
“别说！”陆砚厉声嘶吼，但声音在酉姬那魔魅的歌声里显得如此微弱！
“妈…” 眼镜学生痴迷地看着酉姬，如同看着初恋情人，“…我想吃…您包的荠菜饺子了…” 这是最朴素、最真实的思念。
咔哒！
冰冷的机括声如同丧钟！
一个狰狞的舌锁瞬间箍住了学生的嘴！锁链绞紧！
“唔！唔唔！” 学生眼中的迷醉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脖子，眼球暴突！
“不——！”他身后的中年妇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噗！一片根部粘连着暗红血肉的谎羽，飘落在学生濒死的身体旁。
酉姬看也没看那垂死的少年，仿佛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蚂蚁。她飘然转身，裙摆摇曳，猩红的高跟鞋如同踩在血泊上。她飘到了那个抱着母亲、满脸泪痕的少年身前。
“小弟弟…”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母性的诱惑，“别怕…告诉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觉得…那个拿刀的大叔…很讨厌？很想让他消失？”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指向脸色剧变的刀疤矿工。
少年在歌声和眼神的双重蛊惑下，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恐惧和怨恨如同被点燃的野草。“我…我害怕…”他喃喃着，指向刀疤矿工，“他…他想杀姜姐姐…他是坏人…”
咔哒！
舌锁降临！
“呃！”少年瞬间被扼住喉咙！
“畜生！放开我儿子！”中年妇女爆发出母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扑向酉姬！
酉姬只是轻轻一拂袖。
砰！
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妇女胸口！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噗！又一片染血的谎羽飘落。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酉姬的歌声陡然变得高亢、凄厉，如同杜鹃啼血！她身后的青铜巨壁上，那个军官的虚影再次一闪而过，比之前清晰了一瞬！陆砚甚至能看到那军官年轻、刚毅却写满痛苦的脸，以及他手中紧攥的、似乎是一封被烧焦了边缘的信笺！
就在歌声拔高到“觅知音”三个字，那“音”字尾韵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尖锐的破音时——
嗡！
军官的虚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由悲伤和愤怒构成的冲击波，以虚影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呃！”悬浮的酉姬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那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妩媚的眼波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怨毒取代！她身后的暗红色旗袍下摆，无风自动地剧烈翻涌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她强行稳住歌声，试图压下那丝破音带来的反噬，但声音里己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慌乱。她飘向陆砚，眼中那蚀骨的冰冷和诱惑糅杂成一种诡异的光，“这位先生…气度不凡呢…”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似乎想触碰陆砚脖子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告诉奴家…你内心深处…最悔恨的事…是什么？最想对那个因你而死的人…说句什么…真心话？”
陆砚的心脏狂跳！酉姬的魔音无孔不入，如同无数只小手在撩拨他内心最深的伤口！那个跳楼青年燃烧的瞳孔幻视再次浮现，混合着伪证案报道的铅字，冲击着他的理智！他知道，一旦开口说出任何悔恨或道歉的真言，舌锁会立刻绞断他的脖子！
“我…”陆砚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眼神开始迷离。那青年绝望的脸在眼前放大…放大…
“陆砚！别听！她是…”钟子期嘶哑破碎的声音传来，但立刻被歌声淹没。
就在陆砚意识即将彻底沦陷、吐出真言的刹那——
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魔音的蛊惑！“烬瞳”带来的神经撕裂感此刻反而成了保持清醒的利器！他眼中熔岩般的暗金色光芒疯狂闪烁，强行对抗着歌声的侵蚀！
不能屈服！规则…漏洞…模糊！军官虚影！破音！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绝境中成形！
陆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酉姬那因反噬而微微扭曲的绝美脸庞，用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嘲讽、怜悯和冰冷审视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那位…穿军装的先生…烧掉的信…字迹…一定很娟秀吧？”
轰——！！！
这句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酉姬脸上那勉强维持的媚态和冰冷，瞬间如同摔碎的瓷器般崩解！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翻涌起滔天的怨毒、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她身后的青铜巨壁疯狂扭曲！那个军官的虚影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手中那封被烧焦的信笺猛烈燃烧起来！火焰中，一行娟秀的小字一闪而逝：“此生非君不嫁…”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饱含着无尽痛苦、悔恨和疯狂的尖啸，猛地从酉姬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尖啸彻底撕碎了《天涯歌女》的旋律，如同万鬼同哭！她悬浮的身体剧烈颤抖，暗红的旗袍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那对水晶耳坠里的人舌疯狂地颤动起来！
整个酉鸡宫，在这守镜人失控的悲鸣中，剧烈地震动！青砖墙壁龟裂，浓雾沸腾翻滚！
陆砚赌对了！他利用“烬瞳”捕捉到的军官虚影和信笺细节，用一句指向过去、无法验证、却又首刺酉姬内心最深伤疤的模糊陈述，如同最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这规则化身最脆弱的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