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回廊的阴冷渗入骨髓。两侧垂挂的画布不再是静止的死物,湿漉漉的布面随着无形的气流微微鼓荡,如同无数垂死者的胸膛在艰难起伏。浓烈的松节油和血腥味在这里沉淀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腐败的蜜糖。
“判官笔…认可安全主题…才能开门…” 姜灵的声音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脖颈。锁骨上方,林晚的血绘肖像暂时蛰伏,但眼角的泪痣仍如烧红的炭粒,隔着皮肤透出暗红的光。她盯着回廊前方一块相对干净的墙壁,墙上钉着一幅半朽的木匾,匾上字迹被血污浸染大半,只余狰狞的断句:
…景成,判官…
…影噬主…
“安全主题?放屁!” 尖利的嗤笑撕裂死寂。
一个染着粉紫挑染的年轻女人从拐角阴影挤出,紧身皮裙上溅满油彩斑点。她指尖夹着根电子烟,烟嘴却沾着暗红的血渍。“老娘几百万粉丝等着看奇幻冒险!安全?狗都不画!” 她身后跟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粘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飞快滑动,嘴里念念有词:“…对冲…杠杆…再融三千万…”
“网红莉莉安…巨贾王崇山?” 陆砚的烬瞳扫过两人,左眼深处刺痛——王崇山分明己在酉鸡宫化为青铜像!眼前这个“王崇山”西装下摆处,几滴半凝固的青铜液正缓慢渗出,在青石地砖上腐蚀出细小的孔洞。赝品。
莉莉安己冲到一面空白的巨幅画布前。她咬破食指,混着闪粉指甲油的血在布上疯狂涂抹!线条粗野艳丽,勾勒出扭曲变形的舞台:她自己站在聚光灯中央,头戴血钻王冠,脚下匍匐着无数跪拜的人形。人形面孔模糊,但狂热的神态被夸张的油彩渲染到极致。
“膜拜吧!蝼蚁们!” 她癫狂大笑,将电子烟油混着血甩上画布。烟油遇血沸腾,蒸腾出七彩的霓虹雾气。
嗡——
悬在画布顶端的判官笔虚影骤然凝实!
腐朽的青铜笔杆,笔尖却是一截森白的人指骨。骨尖蘸着莉莉安未干的血,在画布角落点下一个扭曲的朱砂印记——“虚荣妄景”!
印记落成的刹那,画布上跪拜的人群阴影骤然拉长、扭曲!舞台光无法照亮的暗处,无数只纯黑的、由粘稠阴影构成的手从二维平面挣扎而出!这些手没有指纹,只有不断流淌的、石油般的质感,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恶臭。
“特效?全息投影?” 莉莉安惊愕地伸手去摸最近的一只黑手。
“别碰!” 陆砚的警告被淹没。
黑手猛地反扣住她手腕!
没有骨骼碎裂声,接触处的皮肉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碳化成飞散的灰烬。莉莉安凄厉的惨叫只持续半秒——更多黑手毒蛇般缠上她的脖颈、腰肢、大腿。它们不是撕扯,而是“融化”!皮裙、皮肉、骨骼在阴影的包裹下无声地消解,如同蜡烛浸入沸油。
“我的…王冠…” 莉莉安最后的声音从一团翻涌的黑色粘液中挤出。
那颗由血钻和廉价水钻黏成的王冠从融化的头颅滑落,叮当砸地。一只黑手卷起王冠,将其拖回画布深处的阴影。画布上,跪拜人群头顶的王冠变得凝实璀璨,而舞台中央的莉莉安肖像,只剩下一个被阴影啃噬的残缺轮廓。
“废物!” 假王崇山唾骂,油腻的脸上却毫无悲悯。他一把推开挡路的钟子期,扑向旁边另一幅空白画布。西装撕裂,露出底下蠕动着的、由青铜液和血肉勉强拼合的身躯。他从内袋抓出大把金箔——真正的金箔,边缘却沾着未干的脓血和时砂结晶——狠狠按上画布!
“金山!给我金山!” 他嘶吼,手指抠进画布纤维。金箔在布面粘合成粗糙的山体轮廓,他又咬破手腕,混着青铜锈的血泼向山脚,汇成翻涌的“银海”。
判官笔的虚影再次凝结。
白骨笔尖蘸着他污浊的血,在金山之巅点下印记:“贪餮魔窟”!
金山银海的画布骤然凸起!
粘合的金箔边缘崩裂,无数拳头大小的金锭、元宝、金币从二维画面中喷射而出!它们并非实体黄金,而是裹着滚烫青铜液的金属熔浆球,表面还浮动着酉鸡宫舌锁的狰狞纹路!
“我的!都是我的!” 假王崇山张开双臂扑向金雨。
噗嗤!噗嗤!噗嗤!
第一颗金锭砸碎他左肩,青铜熔浆瞬间碳化皮肉;第二颗贯穿腹部,脏器焦糊味混着铜臭弥漫;第三颗首坠天灵盖——颅骨如同腐朽的蛋壳般碎裂,红白浆液尚未溅出,就被紧随其后的熔金球包裹、汽化!
他残存的躯体在熔金暴雨中疯狂舞蹈,像一截被焊枪灼烧的朽木。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仅剩的右手还死死抠进画布上的金山,指甲在布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金雨停歇。
画布上的金山流淌下粘稠的青铜液,将假王崇山碳化的残骸粘在画布上,如同一块丑陋的补丁。判官笔的虚影满意地消散,留下画角一行血字:“以身饲贪,永镇金狱”。
“呕…” 姜灵扶墙干呕,锁骨血斑灼痛。林晚的肖像在她皮肤下冷笑,仿佛在欣赏这场闹剧。
钟子期突然按住姜灵肩膀,断弦琴横在两人身前。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假王崇山尸体旁的画布——那幅吞噬莉莉安的“虚荣图”。
画布上被阴影啃噬的莉莉安轮廓边缘,一丝极淡的、未干的血痕正悄然延伸,勾勒出一幅新的、微缩的“画中画”:
暮色山径,农舍炊烟…正是陆砚从吴老草图上复刻的“安全主题”!但这幅微缩山景的窗户里,一点烛火正扭曲变形,隐约映出轮椅的轮廓!
“画里有画…” 陆砚的烬瞳刺痛加剧,“负面元素…藏在‘安全’的夹层里!”
他猛地看向回廊深处。
无数滴血的画布在阴风中翻卷,每一幅看似平和或狂野的画面深处,都蛰伏着未被判官笔点破的“影噬主”之恶!
穹顶传来沙砾流动的簌簌声。
不是血滴,而是金砂——辰龙宫的时砂正穿透空间缝隙,如细雨般洒落。砂砾在青石地砖上跳跃、汇聚,竟凝成一幅流动的沙画:白发少年倒提沙漏,最后一粒金砂坠向他怀中。那团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赫然是昏迷的姜小鱼蜷缩的身影!
沙画边缘,时砂勾勒出血淋淋的警告:
心猿饲
镜域崩
钟子期的断弦琴骤然自鸣!
琴箱裂痕处渗出青铜色的血,指向回廊尽头一扇虚掩的、由白骨拼成的窄门。门缝里,蘸血画笔刮擦帆布的沙沙声,如同恶鬼的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