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脓血的低语还在病房门板回荡,三人脚下的地砖骤然塌陷!不是物理崩裂,而是化作粘稠的血色漩涡,浓烈的松节油与铁锈味瞬间吞没所有光线。陆砚最后的意识是抓住姜灵和钟子期的手腕,烬瞳灼烧的视野里,漩涡深处无数双由油彩构成的手正向上抓挠。
噗通!
冰冷的液体淹没口鼻。
陆砚挣扎着浮出“水面”,眼前景象让他血液冻结。
血。
目之所及只有粘稠、半凝固的血浆,形成一个无边无际的“湖泊”。湖面并非静止,而是缓慢地翻涌、鼓泡,每一次鼓胀都浮起半融化的肢体或扭曲的人脸,又在下一秒被吞没。穹顶是倒悬的青石回廊,无数滴血的画布垂落如吊死鬼的裹尸幡,湿漉漉的布角几乎扫过他们头顶。空气里弥漫着颜料与内脏腐败混合的甜腥。
“未羊宫…画池?”姜灵的声音发颤。她半个身子陷在血湖里,锁骨的血斑如同烧红的烙铁,将周围的血浆灼得滋滋作响。
钟子期仅存的右眼瞳孔扩散,断弦琴在血水中浮沉。“…滴答声…停了…”他茫然西顾,“怀表…被谁拿走了?”
嘶啦——!
垂悬在三人头顶的一幅巨幅画布突然撕裂!
画布上原本是泼墨的山水,此刻墨色翻涌,伸出数十条由半干油彩构成的“触手”,闪电般缠向三人!触手尖端并非吸盘,而是一根根尖锐的画笔笔头!
“躲开!”陆砚的烬瞳金芒爆闪,预见碎片里:笔尖刺入钟子期太阳穴抽吸脑髓;姜灵被裹成血茧;自己左眼被蘸取为颜料…他猛拽两人沉入血湖!
画笔触手刺空,愤怒地搅动湖面。血浆被搅起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一方青铜砚台。砚中无墨,只有一截惨白的断骨为笔,骨尖蘸着浓稠如漆的暗红——正是吴老遗落在仓库的断指骨卦!
断骨笔无人自动,在血湖表面划出淋漓字迹:
画池为绢
心血为彩
救赎之景现
判官笔门开
字迹未干,所有垂挂的画布应声翻卷!
布面原本的图案——扭曲的星空、尖叫的人脸、腐烂的花簇——统统褪色成惨白。画布边缘却伸出更多油彩触手,如同饥饿的蛇群扎入血湖!
“它在抽血!”姜灵尖叫。一根触手己刺入她小腿,暗红的血液顺着中空的笔杆被虹吸而上,在她头顶一幅空白画布上泼溅出刺目的红!
陆砚左臂的羊角血纹暴突。烬瞳预见:血液被抽干成枯尸,空白画布将成裹尸布…他反手抓住刺向自己脖颈的触手,掌心酉鸡未羊烙印灼烧,竟将油彩触手熔断!断口喷出腥臭的颜料,但更多触手从西面缠来。
钟子期突然将断弦琴按进血湖。
仅存的三根琴弦无风自鸣,发出锯骨般的锐音!黑色音波在血水下扩散,所过之处油彩触手如遭雷击,痉挛着缩回。趁此间隙,他染血的五指虚抓向那方浮沉的青铜砚台——
断骨判官笔凌空飞入他手!
笔入手刹那,钟子期浑身剧震。
无数破碎的画面灌入脑海:申猴宫白骨卦台;怀虚教授将血怀表按进他眼眶;惊堂木落下时自己嘶吼的辩词…记忆的碎片混着血湖的污秽冲刷神经,他完好的右眼瞬间爬满血丝!
“画!”陆砚嘶吼,斩断缠向姜灵的触手,“用血画‘救赎’!”
姜灵己被触手缠裹半身。虹吸的剧痛中,她染血的指尖颤抖着点向头顶吸血的画布。岐黄引的绿光混着自己的血在布上涂抹——一间洒满阳光的病房,病床上的姜小鱼睁开清澈的眼,向她伸出康复的手…
嗡!
画布上未干的“姜小鱼”突然扭头,嘴角裂到耳根!阳光病房的窗户爬满青铜锈,窗外浮现子鼠宫巨鼠的阴影。画中“姜小鱼”的双手猛地穿透画布,腐烂的指爪抓向姜灵真实的眼球!
“负面元素…实体化!”陆砚的烬瞳预见成真。他扑过去斩断腐爪,墨绿的脓液溅在姜灵脸上,腐蚀出缕缕青烟。
钟子期动了。
断骨判官笔蘸满他自己肩头的血,在身前血湖表面急速挥毫。血浪在他笔下凝固成画板,线条狂野勾勒:焦土战场,一个老兵将新兵死死护在身下,炮弹在咫尺处炸开火光…
画成瞬间,阴风骤起!
焦土战场边缘的阴影里,无数双溃烂的脚凭空踏出。是那些因张猛错误军令枉死的亡魂!它们拖曳着肠肚爬向画中央的老兵和新兵,脓血滴落处,血湖翻腾如沸!
“妈的!”钟子期怒骂,断骨笔狠狠扎向画中亡魂。笔尖刺中的亡魂惨叫消散,但老兵护着的“新兵”突然抬头——竟是怀虚教授狞笑的脸!画外真实的钟子期如遭重击,断弦琴崩出裂痕。
陆砚的烬瞳锁定穹顶。
一幅较小的画布在血湖漩涡上方飘荡,布面被血污浸透大半。烬瞳金芒刺穿污渍,看见布底未干的草稿——吴老仓库里那幅未羊宫剖面图的原始构图!
他抓住一根垂落的油彩触手,烬瞳之力顺触手逆向灌注!
“给我…干净画布!”
被污染的触手剧烈挣扎,顶端笔尖却不受控地刺向那幅飘荡的草稿画布。笔尖如橡皮擦过,污渍飞速褪去,露出底下清晰的墨线——青石回廊的逃生路线、画室暗门的机括、甚至判官笔认可的“安全主题”标注:“暮色归鸦,炊烟暖灯”!
“画这个!”陆砚将净化后的画布甩向姜灵。
姜灵咬破舌尖,混着岐黄引精血的手指按上画布。血顺着墨线流淌,补完吴老的草图:暮色山径,农舍瓦顶炊烟袅袅,群鸦归巢…
最后一笔落下,判官笔的断骨笔尖突然腾起青光!
青光扫过画布,炊烟笔首,归鸦温顺。画中农舍的木门“吱呀”一声在画布上开启,门内透出青石回廊的真实景象!
“走!”陆砚拽起两人冲向画中之门。
血湖沸腾!
所有未被认可的油彩触手暴怒地绞合成一股巨柱,柱顶张开满是旋转笔尖的巨口,咬向三人后背。钟子期反手掷出断骨判官笔,笔如标枪贯入巨口——
轰!!!
判官笔在巨口内炸成骨粉,青光爆裂如千万利刃。油彩巨柱寸寸崩解,污血暴雨般泼洒。
三人跌入画中门扉的刹那,陆砚回头。
血湖深处,一面巨大的青铜镜缓缓升起。镜中映出的并非血湖倒影,而是辰龙宫之巅的景象:白发少年将沙漏最后一粒金砂倒入怀中——那怀里抱着的,竟是缩小版的、昏迷的姜小鱼!镜缘闪过一行血字:
时砂尽
心猿饲
青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姜灵瘫倒在冰冷的回廊地砖上,脖颈血绘的林晚肖像睁开流血的泪眼。
前方无尽的滴血画布深处,传来蘸血画笔刮擦帆布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