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品轩古董店藏在旧城巷弄深处，招牌被虫蛀的樟木匾额上，“吴品轩”三字金漆剥落如溃烂的皮。推开吱呀作响的楠木门，一股浓烈的樟脑混着陈旧血渍的气味顶得人喉头发紧。店内不见天日，博古架上青铜器皿在幽绿射灯下泛着尸衣般的冷光。
“稀客啊。”
柜台后的阴影里传来沙砾摩擦般的嗓音。吴老佝偻着背踱出，枯瘦如骷髅的手指捻着一串包浆乌黑的骨珠。他左袖空荡荡垂着，右手仅剩拇指、食指和中指，无名指与小指处只余两个紫黑溃烂的。
陆砚将染着陈怀安仓库血渍的手帕拍在柜面：“吴老板的货，害死了人。”
骨珠捻动的脆响骤停。
吴老眼皮掀起，浑浊眼珠扫过手帕上未干的血痕，又掠过姜灵锁骨处明灭的血斑，最后定格在陆砚掌心盘绕的酉鸡未羊纹路。“报应…”他喉咙里滚出痰音般的笑，空袖管无风自动，“陈怀安贪心不足…活该被‘羊食’啃成渣。”
“羊食？”姜灵指尖岐黄引绿光微闪，试图探查他断指伤口。
“别碰！”吴老猛地缩手，袖管甩起时带出一股腐肉恶臭。他将断掌按在柜面一枚青铜菱花镜上，镜面映出伤口的可怖细节——
断指处的血肉并非切割伤，而是如同被强酸溶解，边缘残留着蜂窝状的蚀孔。更骇人的是孔洞深处，隐约可见细密的青铜色砂砾流动，仿佛有活物在啃噬骨殖！
“三十年前…收了一面战国夔龙镜…”吴老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断掌在镜面痉挛，“刚摸到背面夔纹…这指头就化了…”他仅存的三根手指猛地插入断指，抠挖出半勺混着青铜砂的脓血甩在柜上！脓血滋滋腐蚀着红木，腾起带着松节油气味的青烟。“像不像…未羊宫画室里的‘洗笔砂’？”
陆砚的烬瞳骤然灼痛。
脓血中的青铜砂在左眼视野里放大——哪是什么砂砾，分明是亿万微缩的、蘸满油彩的画笔尖！笔尖正疯狂钻动，将脓血转化为新的颜料。
“陈怀安买镜做什么？”陆砚逼问。
“镇邪！”吴老突然暴吼，唾沫星子混着脓血喷溅，“他闺女三年前撞了邪…睁眼就说看见满屋子滴血的画！”他枯爪般的手拉开柜台暗屉，甩出一叠单据。
泛黄的出货单上，陈怀安的签名潦草狂乱。货物栏密密麻麻写着“汉西神镜”“唐海兽葡萄镜”，备注栏一律标注：“急！镇宅用！”最后一张单子的日期，正是陈怀安尸体被发现的三天前。
“那傻子…以为镜子能吸走他闺女眼里的‘脏东西’…”吴老神经质地戳着自己空洞的眼窝，“却不知镜子里…住着饿鬼！”他猛地掀开衣襟——
枯瘦胸膛上赫然烙印着未羊宫的羊头血纹！纹路中心，一枚青铜镜碎片深深嵌进胸骨，碎片边缘的皮肉正被缓慢“溶解”，渗出油彩般的脓液。
“他用自己当容器？”姜灵倒抽冷气。
“容器？是饲料！”吴老惨笑，“饿鬼要十二张人皮…拼成‘她’的新裙子…”他染脓的断指突然指向店铺深处。
陆砚顺着方向望去。
神龛隐在博古架后的阴影里，供案积灰寸厚，腐烂的供果爬满白蛆。龛中不见神佛，只供着一尊诡异铜像——
人首蛇身，蛇尾盘成八卦。人脸却是哭相，眼角两粒泪痣由绿松石镶嵌。铜像双手捧着一截白骨，骨身刻满细密卦纹。最扎眼的是蛇口大张的毒牙间，死死咬着半根风化的断指！
巳蛇铜像！
陆砚的烬瞳刺痛加剧。
铜像蛇尾的八卦纹路在视野里旋转重组，竟与辰龙宫预见中怀虚教授面具上的卦象完全一致！
“拜了三十年…屁用没有！”吴老啐了口血痰，断指抠进胸口的镜片，“该化的骨头…一块也留不住…”
话音未落，供案上积灰簌簌震落！
巳蛇铜像的绿松石泪痣突然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青铜色的蛇瞳。蛇口咬着的断指咔嚓碎裂，骨渣簌簌掉落。铜像捧着的白骨卦尺无风自动，在积灰的供案上划出一道血痕——
申猴开庭
骨卦验心
姜灵锁骨血斑骤然爆亮！
岐黄引的绿光失控般涌向铜像，却在触及蛇尾八卦时被狠狠撕碎。反噬的剧痛中，她看见幻象：
钟子期独坐申猴宫法庭被告席，怀中的断弦琴化作白骨；法官席上的申猴举起惊堂木——那木块竟是一截刻满卦纹的肋骨！
“呃啊！”姜灵跪倒在地，脖颈浮现出细密的蛇鳞纹路。
吴老胸口的青铜镜碎片突然嗡鸣！
碎片表面浮起未羊宫血绘回廊的倒影，回廊尽头，那口蒙尘的青铜棺材轰然开启。棺中坐起一个无面人，双手捧着的正是吴老被剥下的脸皮！
“报应…来了…”吴老盯着棺材，脓血泪从眼眶涌出。
巳蛇铜像的蛇瞳彻底睁开，青铜冷光淹没店铺。
陆砚掌心的羊角血纹如活蛇窜上小臂，烬瞳深处炸开最后的预见——
怀虚教授站在申猴宫卦台，将刻着“申猴判罪”的怀表按进钟子期空洞的左眼眶。表盘血沙漏倒转，白骨法槌轰然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