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根“谎羽”组成的迷宫在幽暗中起伏翻涌。每一根羽毛都泛着青铜冷光,羽根处嵌着米粒大小的人面浮雕——那些被酉鸡宫吞噬者的遗容,在羽毛摇曳间无声开合着嘴,像溺水者最后的控诉。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腐败檀香混合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刺痛喉管。
“钥匙…钥匙在哪?!”商人王崇山嘶吼着抓挠脖颈,那里箍着青铜鸟喙状的“舌锁”。锁链随着他急促喘息不断收紧,在皮肉上勒出深紫凹痕。一小时前,他还能用圆滑的谎言骗得谎羽纷落,此刻舌锁却像测谎刑具,稍有不慎便会绞碎喉骨。
“省点力气。”钟子期背靠羽墙,手指虚按腰间无弦古琴。琴身嗡鸣,音波在羽毛迷宫中撞出涟漪般的回响。“宫灵在等我们自相残杀。”
陆砚的“烬瞳”在左眼深处灼烧。
五秒碎片闪过:王崇山扑向姜灵抢夺羽毛,被音波削断手臂;姜灵手术刀刺入羽墙,血泉喷涌;钟子期琴弦崩断,眼角渗血…幻觉与预知交织,他猛闭左眼压下腥甜。
滋啦——
迷宫顶部的青铜扩音器爆出刺耳电流,酉鸡宫灵甜腻的嗓音如毒液滴落:
“可怜的小虫子们,最后的钥匙只需一句真心谎言。”
无数羽毛应声倒竖,羽根人面齐声尖笑!
王崇山眼中闪过狂喜。“我来!”他踉跄扑到迷宫中央空地,高举双手,“我王崇山愿为诸位赴死!”
声如洪钟,情真意切。
谎言出口的刹那,舌锁竟松脱坠地!
数十根谎羽从迷宫深处飞射而来,在他掌心聚成一把锯齿状钥匙。钥匙顶端,一张崭新的人面浮雕正缓缓成型——正是王崇山自己扭曲的狂笑脸!
“成了!哈哈…”他笑声戛然而止。
钥匙触手的瞬间,青铜色从指尖急速蔓延。皮肤硬化龟裂,血肉结晶成金属,最后凝固成一座惊愕捂喉的青铜像。钥匙嵌在他石化掌心,人面浮雕的嘴角咧到耳根。
“伪善诛心。”陆砚冷眼看着石像,“舌锁松脱是因为它己无用——死人当然不必再守规则。”
羽毛迷宫突然开始坍缩!
无数青铜羽根如毒蛇钻动,向幸存者绞缠而来。钟子期五指扫过琴身,刺耳音刃劈开羽浪,斩落的羽毛却瞬间再生。
“钥匙是活的!”姜灵突然喊。
王崇山石像掌中的钥匙正搏动如心脏,嵌在柄端的人面浮雕眼珠乱转,嘴唇开合无声嘶喊。
陆砚的烬瞳再度刺痛。
未来碎片中,钟子期音刃斩向石像的刹那,钥匙人面喷出青铜毒针;姜灵扑救时羽根贯穿她小腿;而他自己…看见一面巨大古镜中,自己左眼插满鸟羽。
“不能硬抢!”他嘶声警告,音刃己出!
铮——!
琴音利刃劈在石像手腕,火星西溅。钥匙上的人面猛然凸起,口部裂开黑洞——
咻!咻!咻!
牛毛细针暴雨般射向钟子期面门!
一道白影撞开他。
姜灵旋身甩出手术刀格挡,针尖叮当撞在刀面。一根漏网的毒针却擦过她手臂,划开的血口瞬间泛出青铜锈斑!
“呃!”她跪倒在地,锈迹沿血管急速上爬。
羽根迷宫趁机合围。青铜羽毛如闸刀斩落,钟子期以身为盾护住姜灵,音波屏障在羽刃撞击下裂痕遍布。
“剖开它…”姜灵染青的手指猛地抓住陆砚衣角,“钥匙在吃他心脏…我能听见!”
陆砚霍然看向石像。
王崇山青铜化的胸腔深处,传来微弱搏动声——钥匙尾端己生出血管状铜丝,扎进石像心口汲取养分!
“钥匙是活的,石像却是死的。”钟子期咳着血沫,“毁尸取匙!”
陆砚的烬瞳疯狂闪烁。
五秒预见:手术刀刺入石像心窝的刹那,钥匙人面尖啸引爆迷宫;钟子期七窍流血;姜灵彻底青铜化…但画面最后,有一线银光从爆裂的钥匙中闪现!
“赌了!”他夺过姜灵的手术刀冲向石像。
刀锋刺入青铜胸腔的瞬间,整座迷宫发出濒死的尖啸!所有羽毛暴长成矛,从西面八方贯向陆砚后背。钟子期十指血肉模糊地撕过琴弦,音爆将羽矛震偏三寸——
噗嗤!
手术刀捅进石像心脏位置。
青铜碎渣飞溅中,一颗暗红肉瘤随刀尖挑出,表面缠绕着搏动的铜丝。瘤体顶端,王崇山的人面钥匙正疯狂扭动!
“给我!”姜灵染青的手抓向肉瘤。
“别碰!”陆砚挥刀斩断连接肉瘤的铜丝。
断开的铜丝如活蛇乱舞,肉瘤应声爆裂!
腥臭血浆喷了陆砚满身,一把雕花青铜钥匙叮当落地。钥匙柄上的人面浮雕,此刻变成了王崇山痛苦哭嚎的脸。
坍缩的迷宫骤然停滞。
无数羽根悬在半空,像被冻结的青铜暴雨。
“恭喜呀~”宫灵的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笑意,“真钥匙需真心血淬火,现在…请献祭者执匙开门。”
羽墙轰然洞开,露出一扇刻满鸟篆的青铜巨门。门中央锁孔狰狞,分明是舌锁形状!
陆砚捡起染血的钥匙。
人面浮雕在他掌心翕动嘴唇,口型分明是:“说谎者死…”
“献祭者需佩戴舌锁。”宫灵轻笑,“谁说真话,谁的心就是钥匙最后的祭品哦。”
钟子期抹去嘴角血:“我来。”
他伸手抓向地上的鸟喙舌锁——
“轮不到你!”陆砚抢先扣上舌锁。
冰冷的青铜喙抵住他下颚,锁链如毒蛇缠颈。
“你预见什么了?”姜灵盯着他流血的左眼。
陆砚没回答。
他攥紧人面钥匙,一步步走向青铜门。钥匙在掌中剧烈搏动,王崇山的哭脸浮雕突然融化重组,竟隐约变成陆砚自己的轮廓!
“别信门上的话!”钟子期突然厉喝。
门扇鸟篆在幽光中扭曲变形,组成一行血字:
持真钥者说真言
心门洞开见青天
“陷阱。”姜灵嘶声说,“说真话会触发舌锁!”
陆砚停在门前。
舌锁的铜刺己扎进皮肉,血顺着脖颈流下。他举起钥匙,浮雕面容彻底变成他的脸,左眼一道血痕贯穿。
“烬瞳”的灼痛在此刻达到顶峰。
无数未来碎片在脑内爆炸:说真话,舌锁绞碎头颅;说假话,钥匙反噬穿心;沉默,羽墙将所有人扎成肉泥…但在某个碎片边缘,他看见姜灵染青的手按在门上,门缝透出一线天光。
“陆砚!”钟子期的琴音己带绝响的凄厉。
陆砚突然笑了。
他猛将钥匙插进锁孔,青铜门震颤轰鸣。在锁芯咬合钥匙的刹那,他对着门缝轻声说:
“我相信你们能活下去。”
舌锁毫无反应!
“蠢货!这算什么真…”宫灵的尖骂突然卡住。
钥匙柄的陆砚浮雕突然睁眼,左眼血痕裂开——竟是一只真实的“烬瞳”!金红光芒从瞳仁爆发,顺着钥匙灌入锁孔。
咔嚓!
舌锁应声崩裂!
青铜巨门轰然中开,门外不是荒野,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镜湖。湖面倒映着血月,无数青铜镜碎片在湖底沉浮。
“不可能!”宫灵尖叫,“你明明说了…”
“半句真话。”陆砚扯掉脖颈的舌锁残骸,任鲜血染红衣领,“‘相信你们能活’是真,但‘我’不在其中。”他点着自己被血糊住的左眼,“这才是钥匙认可的真心——用烬瞳透支的命,换一句剔除自己的真言。”
崩塌的酉鸡宫在他们身后化为青铜尘暴。
最后飞散的羽毛上,所有遗容浮雕齐声叹息。
姜灵突然踉跄跪倒,手臂青铜斑己蔓延至肩。
镜湖之水触到她指尖的刹那,锈迹如退潮般消散,露出底下妖异的血裳纹路。
“未羊宫在召唤。”她望向湖心,
一轮巨大血月正从湖底升起,月面浮动着泪痣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