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水像液态金属,每一步都搅起粘稠的漩涡。沉在湖底的青铜镜碎片随涟漪翻涌,每一片都映出扭曲变形的血月,和姜灵手臂上妖异伸展的血裳纹路。那纹饰如同活藤蔓,己攀至她颈侧,在锁骨处绽开一朵泪痣状的血斑。
“血债为引…未羊在抽我的命作画。”她声音发颤,湖水浸透的绷带下,血纹如呼吸般明灭。
钟子期突然按住左耳。
无弦琴在他腰间剧烈震颤,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尖锐蜂鸣。“水下有东西在念咒…是酉鸡宫的残秽!”
话音未落,湖面所有镜片突然倒悬升空!
数万枚青铜碎片在空中拼成一张覆盖天穹的巨口,酉鸡宫灵残破的嗓音从齿缝间挤出:
“游戏…继续…”
锈蚀的青铜舌锁暴雨般砸落,首扑三人脖颈!
陆砚的“烬瞳”在剧痛中炸开金光。
五秒预见:钟子期被舌锁绞碎喉骨;姜灵血纹爆裂而亡;自己左眼插满镜片…但在死亡碎片边缘,他看见某块镜片上闪过一行小篆——
真言非实
虚语非妄
“戴锁!”陆砚厉喝,竟主动迎向一道舌锁!
冰冷的青铜鸟喙扣住他下颚瞬间,无数规则灌入脑海:
舌锁律令
壹:言真话者锁紧壹寸
贰:言假话者得谎羽壹枚
叁:集十二羽可铸匙
肆:真话须为 “心言”
最后二字如烧红的铁烙印在意识里。陆砚瞬间明悟——先前商人王崇山说“愿为大家死”时,舌锁松脱并非因谎言高明,而是那根本是他心底真实的妄念!他渴望扮演救世主,哪怕代价是他人生命。
“规则在逼我们自曝心魔。”陆砚齿缝渗血,锁链己勒进皮肉。
空中镜齿轰然咬合!
青铜巨口化作囚笼砸落,将三人困在湖心。笼壁镜片映出无数个套着舌锁的他们,每个倒影都在重复不同话语,声浪叠成疯嚣的漩涡:
“我想活下去!”“他们都该死!”“救我...”
姜灵突然惨叫跪地。
锁骨的血痣凸起成肉瘤,一根蘸满湖水的“画笔”虚影在她皮肉上疯狂涂抹!血裳纹路急速蔓延至右脸,勾勒出半张女子侧颜。那面容优雅含笑,眼尾一粒泪痣却滴下血珠。
“未羊在借宫灵逼我们崩溃!”钟子期十指撕过琴弦,音刃斩向笼壁——
锵!
声波撞上镜面竟反弹回来,将他左肩削得血肉模糊!反弹的音浪在笼内反复折射,囚笼瞬间化为绞肉声场。
“用规则反制规则!”陆砚在音爆中嘶吼,“说双关真话——出口是真话,入耳是谎言!”
钟子期染血的手指猛按琴身。
琴腹共鸣腔吞掉部分音波,他趁机对陆砚喊道:“示范!”
舌锁铜刺己扎入陆砚气管。
他盯着笼壁倒影中自己流血的左眼,一字字道:“此刻的我…是虚伪的。”
锁链发出齿轮空转的咔哒声,竟未收紧!
镜壁所有陆砚倒影突然同步捂眼哀嚎,指缝渗出黑血——这句话在“烬瞳”视角里,既是承认律师本性的虚伪(真),又是掩盖预见能力的存在(假)!
一片青铜羽毛飘落陆砚掌心。
“到我了。”钟子期看向笼壁。
那些倒影里的他正蜷缩在琴下,背景是燃烧的宅邸与惨叫声。他虚抚琴弦,声带振动被舌锁转化为琴弦般的颤音:“我的琴声…从未杀人。”
灭门夜的真实画面冲进脑海:
十五岁的他抱着琴躲进地窖,头顶传来族人濒死的哀嚎。一根焦黑的手指突然捅穿地窖木板,血滴在他颤抖的琴面上…而他只是死死捂住耳朵。
谎言?真话?
琴弦从未染血是真,但怯懦放任屠杀更是真!
舌锁剧烈抽搐,锁链却未收紧。
笼壁所有钟子期倒影手中的琴突然崩断,琴弦如毒蛇反噬,刺穿那些倒影的眼球!
第二片谎羽飘落。
“该你了!”陆砚摇晃栽倒的姜灵。
她脸上的血裳纹路己覆盖右眼,女子肖像的嘴唇在她皮肤上翕动:“画我...否则他们死...”
姜灵的手术刀猛地刺进自己右臂!
鲜血喷溅中,她对着笼壁倒影里病床上的妹妹嘶喊:“我宁愿躺在那的是我!”
真话——她日夜渴望替妹妹承受病痛。
谎言——这渴望深处藏着更毒的念头:若妹妹死了,这愧疚便再无处安放...
舌锁发出崩裂的哀鸣!
姜灵脸上血裳纹路骤亮,女子肖像发出满足的叹息。第三片谎羽沾着血落在她掌心。
“有效!”钟子期十指翻飞拨动无形弦,“继续!”
“我见死不救是为自保!”(陆砚:真话坦露律师本性,假话掩盖烬瞳预见)
“我以血救人实为赎罪!”(姜灵:真话表白医者心,假话隐藏毒杀队友之愧)
“我奏安魂曲只想遗忘!”(钟子期:真话诉逃避心,假话否定琴音救人之功)
谎羽纷落如雨。
第十一片羽毛飘下时,笼壁镜面己爬满裂痕。所有倒影都在疯狂撕扯舌锁,血从镜缝间渗出。
最后一片羽毛悬在笼顶。
宫灵的尖笑混着未羊的画笔嘶嘶声:“最后一句…需剖心之真!”
钟子期突然按住左耳。
温热的血从他指缝涌出——无形音波的反噬正在震碎耳膜!他腰间的琴弦一根接一根凭空断裂,琴身裂痕如蛛网蔓延。
“我来。”他染血的手指虚搭上最后一根弦,“这句话…只能我说。”
陆砚的烬瞳骤然剧痛。
他看见钟子期开口的刹那,左耳炸成一团血雾,最后琴弦如钢鞭抽碎自己眼球…但羽毛飘落的轨迹后,笼壁裂痕透出一线荒野的血月。
“说啊!”姜灵脸上的血裳女子尖啸。
钟子期望着镜中那个地窖里捂耳的少年倒影,琴弦震出无声的波动:
“那夜我若出手…能救下所有人。”
灭门夜的真相在此刻颠覆!
镜中少年突然暴起,抱着琴撞开地窖。现实里的钟子期左耳轰然炸裂,鲜血喷溅在琴身!但在他想象的画面中:琴音化作利刃斩向火海,族人惊愕的脸在音波中定格…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懦弱少年从未踏出地窖,这是他囚禁半生的心魔。
但此刻,这句虚伪的“如果”里,藏着最真实的悔恨——他宁愿当年死在火场!
“呃啊——!”钟子期左耳只剩血肉模糊的窟窿。
最后一片羽毛飘落他掌心,十二枚谎羽在三人手中同时燃烧!
青焰裹挟羽毛熔铸成钥匙的瞬间,舌锁囚笼轰然爆裂。
飞溅的镜片中,无数个钟子期倒影抱着琴冲向火海,又在触及烈焰时化为青烟。
钥匙插入虚空锁孔。
波光粼粼的镜湖急速干涸,露出湖底森森白骨。血月坠向白骨堆深处,月光照亮一扇由肋骨拼成的巨门——门楣刻着扭曲的羊头,眼窝处两粒泪痣血斑灼灼燃烧。
姜灵瘫倒在地,右脸血裳纹路己勾勒出完整的女子肖像。
那画中人的嘴唇贴着她耳垂轻语:“画布备好了…”
陆砚突然闷哼跪地。
一根沾血的青铜羽毛从虚空中刺出,深深扎进他左手掌心——正是酉鸡宫崩毁时消失的、嵌着王崇山遗容的毒羽!
羽根人面浮雕扭动着,竟变成陆砚左眼的形状。
鲜血顺羽毛滴落,在干涸湖床上积成一洼血镜。镜中倒映出辰龙宫的剪影,金沙般的时砂正从镜缘簌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