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老子远点

江淼是疼醒的，她头疼，浑身都疼。睁眼的刹那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失去意识之前，一辆黑色的轿车狠狠撞上自己的身体，她知道自己进了医院，意识混沌，她听到仪器滴滴滴的报警声，听到医生急促的呼声：“病人多出内脏受损，肺部出血严重，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血库的血过来了吗？”

江淼竭力睁眼，看到病房门口，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没了往日的风度，陆辞失去平日的沉稳，一拳砸在沈星黎脸上：“你他妈的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医生，用我的血，用我的器官。”

“一定要救活她。”

那个永远沉默得像一座山的陆辞，第一次有这么浓烈的情绪。他在慌张和难过。

别难过啊，江淼很想劝一劝陆辞，但是她己经说不出话了。她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陆辞的声音在耳畔，那个平时总是沉稳的声音在颤抖：“淼淼，活下去，求求你。”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也很想对陆辞说谢谢他为她做的一切，可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视线逐渐模糊，世界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还以为自己没死，只是眼前却不是医院的陈设。老旧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开着白色花朵的九里香，风吹动窗帘，微微晃着，带过来一阵幽香。

这是……这是她回江家之前，住过的胡同巷子。

她有点艰难地坐起身，有人推开门：“淼淼？醒了？快躺下别动，你发烧了。”

推门的是照顾她的阿姨，她从记事开始就没有父母的记忆，一首跟着奶奶，奶奶去世后，突然有人安排人照顾她。总归死不了就对了，没有钱，读书的钱，是奶奶攒的。

她突然明白了，她回到了高二的暑假。

高二的暑假，她生了一场病，高三开学前，终于被江家接了回去。

张阿姨端着一碗粥过来：“淼淼，烧糊涂了？”

“阿姨，再给我盛一碗粥吧。”江淼心里情绪交织，既为能再活一世高兴，也因为前世五味杂陈。

前世沈星黎逼着自己嫁给他，她后来才知道，沈星黎不过是在利用她，但是她逃不开。那时候的陆辞己经成了商界新贵，人人见了都要叫一声陆先生。是陆辞，把她从沈星黎手里救出来。只是刚解脱，自己就没命了。

她知道，那场车祸不是偶然，有人要她的命。她也知道，她那个所谓的叔叔强占了她的东西，骗她签了协议，把爸爸留给她的财产骗干净后又把她利用到底，卖给了沈星黎。

她想清楚了很多事，唯一没想到的，是陆辞，陆辞竟然喜欢她。

这一年的陆辞，还不是商场上令人胆寒的陆先生，他还没有被他那个很厉害的爸爸接回家，也住在这个大院里，跟着一个虐待他的妈妈，是一个成绩末流，打架特别狠的中学生陆辞。

阿姨给她盛了一碗粥，见她下床，关心道：“要去哪儿啊，阿姨给你端，你别烫着了。”

江淼拒绝了，她端着粥，小心地走到了对面一户人家门前，她记得也是这一年的暑假，陆辞受了伤，在家养伤，他妈妈一首不在家，根本不管他。

她轻轻敲了敲门：“陆辞，你在家吗？”

屋子里没有动静，江淼顿了顿，又敲门：“我知道你在家，我进来了？”

这下屋子里终于有动静了，屋子里隐约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门被拉开，少年站在江淼身前，眉眼疏离，神情冷淡，脸上倒是没什么伤，那张让许多女同学喜欢的脸有些苍白，他垂眼看着江淼。

眼前的少女穿着棉麻的白裙，头发有一些乱，白皙的脸泛着病态的红，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带着些微的热度，陆辞眼睛微微眯起，低声警告道：“别多管闲事，离老子远点。”

江淼从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陆辞总是浑身带着刺，后来她才懂，是因为太喜欢了，太喜欢，才想把她推远一点。

“好呀。”江淼也不生气，又软又乖地应了一声：“我这就走，你记得把粥喝了。”

说完把粥放在一旁的窗台上，眼睛一弯，冲陆辞露出个笑：“我走啦。”

少女有一张精致的脸，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天上的月亮。陆辞的视线落在窗台的白瓷碗上，他知道，自己应该狠狠推开这碗粥，摔了这个碗。吓得这小姑娘再也不敢往自己身边来。

但是对上江淼的脸，他突然做不了这么狠绝，碎瓷锋利，会伤了这小姑娘的手，他的手紧紧按着门边，用力到指肚泛白，都看到江淼走远了，最终也没能摔了这个碗。

江淼因为还生着病，身上酸痛没有力气，回到屋子里吃了药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醒的时候，张阿姨正在收拾东西，江淼己经习惯了，每隔几个月，她身边都会换人。

“淼淼，”张阿姨看着她，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身世，这才多大，身边都没个亲人，不过想想又觉得高兴，终于有人接着小姑娘回去了：“阿姨这两天就要走了，你也很快要有家了。”

江淼反应过来，是了，就是这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她被接回了江家。当时她也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有家了，去了才知道，她哪里有家。

江家把她接回去，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为了她爸爸的钱。

但是不能说，她没有回这句话，只是对张阿姨道：“阿姨，谢谢你这几个月照顾我。你回去之后也要多注意身体，冬天不要再用冷水洗衣服了。”

张阿姨心里就又难受起来，江淼实在是太懂事了，和她家小孙女不一样，明明是该疯跑的年纪，这小姑娘没有一丝这年纪该有的任性。

“淼淼……”张阿姨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你是个好姑娘，好好学习，以后有大出息。”

“嗯！”江淼重重地点了点头，能再活一次不容易，上辈子没做好的事情，这辈子一定做好了。

外面蝉鸣声慢慢大了起来，张阿姨把该洗的衣服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却惊呼一声：“咱们家的白瓷碗怎么在门口呢？淼淼，你拿出去忘了拿进来吗？”

江淼一个激灵，加快脚步出去，只见门口水缸的盖子上，安安稳稳地放着一个白瓷碗，洗得干干净净，她走过去，拿起那个碗，心想也不知道昨天的粥陆辞吃了没。张阿姨要走了，她很快也要走了，她不能再给陆辞送东西了。

陆辞家的门还是紧紧地关闭着。

江家来接江淼那天，天上好厚的乌云，风刮得树叶哗哗响。来接江淼的是两个穿着西服的男人，江淼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回头看了一眼大院。想了想对这两个男人说：“叔叔，你们等我一下，我和我朋友道个别。”

其中一个人看了看手表，有些不耐烦道：“快点啊，回去晚了，江先生和夫人会不高兴的。”

江淼点点头，快步走到陆辞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陆辞？你在家吗？”

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

江淼继续道：“我要走啦，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跟你道个别。”

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江淼猜他可能真的不在家，也不能再耽误时间，江淼拿出笔，捡了旁边一小片烂掉的窗户纸，小心地写着：“陆辞，好好生活，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不要放弃你自己。再见。”

江淼并没有很难过，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见。

这片纸被她小心压在门口，接着她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向大院门口的车，等车引擎声响起，陆辞家的门打开一条缝，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出来，收走了地上那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