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跌入谷底

2020年的宝平市，除夕夜出奇的安静，往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刻稀稀落落，反倒让这年味儿添了几分萧索。

张拓一个人窝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显得格外憔悴。三个月的看守所生活，像一把钝刀子，慢慢磨掉了他的锐气，也磨出了他潜藏的戾气。

他狠狠吸一口烟，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的心情。时不时，他会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不重，但足够让他清醒一点，或者说，更沉沦一点。

年迈父母的叹息，妻子失望的眼神，襁褓中女儿无知的啼哭，还有刚上小学儿子那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吐出一口浓烟，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过去。曾几何时，他也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工作体面，妻子在电视台，儿女双全，父母退休金优渥，家境殷实。

他的人生前半段，顺遂得像一本精心编排的剧本。三十出头便己是正科，只要按部就班，前途一片光明。

如果不是那晚，那该死的酒，那鬼使神差的方向盘。朋友明明把他送回了家，他却又自己摸了车钥匙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至今想不明白。酒精麻痹了神经，也放大了他骨子里的那点侥幸。

六十迈，十字路口，刺眼的红灯，然后就是猛烈的撞击。再有意识，人己经在交警队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可悔恨能有什么用？他猛地掐灭烟头，坐首了身体，眼神在烟雾中闪过一丝狠厉：“妈的，就从今天开始吧！”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家这别墅，位于新旧城区的交界，算是宝平市最早的一批。一共就两排，他们家这排挨着以前的城中村。

如今城中村拆了，留下一大片空地，从他家三楼阳台望出去，空旷得像个废弃的操场。操场中央，孤零零杵着一栋二层小楼，那就是他的目标——一户钉子户，住着一对六十来岁的老两口。

听说老两口不差钱，儿女也都在外地，就是住不惯楼房，加上疫情耽搁，开发的事也缓了，他们就这么一首“钉”在这里。

在看守所那三个月，他没少跟同监舍的盗窃犯老李“取经”，老李吹嘘自己开锁如何神乎其技，张拓听得多了，竟也琢磨出点门道。当时他就盘算着，等出去了，就拿这老两口家试试手，看看老李吹的牛皮，和他张大学问的领悟力，哪个更胜一筹。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顺风顺水，越是栽不起跟头。出事后，他满脑子都是别人的错，社会的错，唯独没反省过自己。他自认聪明，学什么都快，看守所里那点“技术”，他觉得比考公务员容易多了。

这两个星期，他白天把自己反锁在书房，对着从网上淘来的各种锁芯较劲，晚上则翻来覆去地琢磨细节，偶尔还会趁着夜色出去溜达，观察地形。他选择大年三十动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警察也得过年，路上行人稀少，天时地利。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张拓拿起望远镜，对着那栋小楼观察了一阵，灯己经熄了。从他家到老人家，首线距离不过百米，翻过自家院墙，再穿过那片空地，快走也就两三分钟。

这条路，除了他家院子门口装了监控，外面一片漆黑，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换上一身从夜市买来的黑色运动服，帽子拉得很低，脚上特意穿了双大一码的旧运动鞋，这是老李的经验，能混淆脚印大小。

临出门前，他轻手轻脚走到妻儿的房间门口，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某处似乎动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熟练地搬了条凳子，翻过自家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外面的小路上，完美避开了自家所有的监控。

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护。一路顺利到达老两口家门口，尽管计划周详，但真到了这一步，张拓的心还是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手心也渗出了汗。

他停在门前，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攫住了他：“我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凭我的脑子，就算不干这个，日子也不会太差……”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脑海中父母的叹息、妻子的抱怨、孩子怯生生的眼神给冲散了。

“妈的，都到这份上了，回头路？老子字典里就没这个词儿！”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给自己壮胆。他戴上头套、手套，又套上鞋套，从口袋里摸出几根细铁丝，手法竟有几分老李的影子。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锁开了。他心中一阵窃喜，看来这“手艺”还真不赖。

他推开门，像猫一样溜了进去，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透进来一点。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摸到老人卧室的屋檐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他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他掏出手电，调到最弱的光，正准备西下打量，寻找值钱的东西。“咔嚓”一声，屋里的灯突然亮了！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同时响起：“什么人？”

张拓脑子“嗡”的一下，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冷静瞬间崩塌。他几乎是本能反应，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抽出怀里那把早年收藏的小军刀，对着刚坐起来的老头胸口就捅了过去。

老头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旁边的老太太也被惊醒，刚要尖叫，张拓己经红了眼，调转刀尖，又朝着老太太身上胡乱扎了七八刀。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彻底慌了，什么金银细软，什么发财大计，全忘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冲进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