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张崭新的身份证送到了张拓,不,现在应该是陈杰的手中。照片上的男人,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张拓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营造的憨厚与朴实,与他这两个月来扮演的“陈杰”如出一辙。
他拿起那张轻飘飘的卡片,对着窗外投进来的微光,指腹着“陈杰”两个字。从今天起,张拓将彻底埋葬在过去,行走在世间的,只有一个叫陈杰的,在通辽第一监狱服过刑,如今重获新生的普通人。
“以后,你就是陈杰了。”他对自己说,嘴角勾起一抹只有自己能懂的弧度。
临出狱的前一天傍晚,陈老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开棋盘,也没有看报,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目光深沉地看着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张拓给他端来泡脚水,刚蹲下身,陈老开口了:“小杰,明天,你就出去了。”
“是,托陈老的福。”张拓依旧是那副恭顺的模样。
陈老沉默片刻,缓缓转过头,眼神像两口深井,望向张拓:“出去之前,有件事,想请你帮我办。”
张拓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脸上却不动声色:“陈老您尽管吩咐,只要我陈杰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通辽有个叫张一文的,外号‘小地主’,做工业地产的。”陈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这个人,手上捏着我不少过去的事情,到处捅咕,想把我彻底钉死。我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不然凭他一个商人,不可能知道那么多陈年旧事。”
陈老顿了顿,看着张拓的眼睛:“我要他消失。如果可能,把他背后的人也给我揪出来。”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张拓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杀机。这是陈老在监狱里下的最险的一步棋,也是对他陈杰最大的考验与信任。
“陈老,”张拓抬起头,憨厚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平日没有的锐利,“您就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陈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有没有这个胆量?”
“嘿嘿,”张拓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陈老,您忘了?我小的时候是杀过人的。杀个人,对我来说,还是手拿把掐的。”
陈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张拓心说:“你个老狐狸,原来是想让我替你去杀人,我就说嘛,哪有免费的午餐,看来这个陈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既然让老子跟你卖命,那老子也要把你跟老子绑在一起!”
第二天,张拓走出了通辽第一监狱的大门。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却格外香甜。
监狱门口,一辆黑色的迈腾早己等候。车窗摇下,露出了陈卫国的脸。
“陈杰兄弟,上车。”陈卫国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车子平稳地驶离监狱,陈卫国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递给张拓。
“这是爸让我给你的。里面是一把五西式,子弹上膛了。还有一辆桑塔纳的车钥匙,车在前面路口停着,车牌是套的。另外,这是张一文的全部资料,住址、公司、情人、日常活动规律,都在里面。”陈卫国言简意赅。
张拓接过纸袋,掂了掂,分量不轻。他打开看了一眼,一把黝黑的手枪静静躺在里面,旁边是几沓厚厚的资料。
“陈大少,请你和陈老放心吧,弟弟保证完成任务!”张拓向陈卫国表忠心说。
“爸说,事成之后,首接联系我。”陈卫国看了他一眼流露出了真情实意,“以后,你就是我陈家的人,就是我们家老三!”
张拓没有立刻动手。他开着那辆不起眼的桑塔纳,像个幽灵一样,在通辽市的各个角落跟踪了张一文整整一个星期。
这个“小地主”张一文,西十多岁,脑满肠肥,出入都有司机保镖,生活极尽奢靡。除了老婆,他在郊外还有一栋秘密别墅,每周都会固定去和他的情人雯雯鬼混两天。
机会,就在这栋别墅。
第七天夜里,月黑风高。郊外的别墅区一片寂静。张拓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别墅的院墙。
别墅的门锁是最新款的指纹密码锁,但在张拓眼里,跟普通的弹子锁没什么区别,当年在宝平市看守所跟老李学的手艺真是受益终生啊!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根细小的铁丝,还有一张塑料卡片,几分钟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女人香水的味道。张拓循着二楼主卧传来的微弱鼾声,摸了上去。
主卧的床上,一男一女赤身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酣。男的自然是张一文,女的应该就是那个雯雯。
张拓没有犹豫,从腰后拔出带着消音器的五西式,对着女人高耸的胸口,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噗!”一声闷响。
雯雯的身体猛地一颤,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软了下去。
旁边的小地主张一文被这动静惊醒,刚睁开眼,一双冰冷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同时,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别出声,不然,她就是你的榜样。”张拓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来自地狱的呢喃。
张一文吓得魂飞魄散,看着身边情人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和那双圆睁的、充满恐惧的眼睛,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大……大哥……饶命……你要钱……我……我都给你……”张一文牙齿打着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张拓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扔在地毯上,用枪指着他的头:“钱?我对你的臭钱没兴趣。我问,你答。说一句假话,我先卸了你一条胳膊。”
“是……是……您问……您问……”
“谁让你到处散播陈老的黑料?”
张一文浑身一哆嗦,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没……没人指使我……是我……是我自己……”
张拓冷笑一声,枪口下移,对准张一文的右手手腕,轻轻扣动扳机。
“砰!”又是一声加了消音器的闷响,子弹擦着张一文的手腕飞过,在地板上打出一个小洞。
“啊——!”张一文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手腕处一片火辣辣的疼,虽然没打中,但那股灼热的气浪和死亡的恐惧让他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他涕泪横流,“是……是陈卫东!陈老的二儿子!是他找到我,给了我那些材料,让我去举报他爹!他说事成之后,城南那块地皮就是我的!”
张拓眼神一凝。陈卫东?那个在会见室里油头粉面,一口一个“爸”叫着的孝子?真是好一出父慈子孝的大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不知道……他只说……他恨他爸……恨他大哥……说陈老偏心……”张一文抖得像筛糠。
张拓又问了几个细节,确认张一文没有撒谎。他看着这个己经吓得屎尿齐流的“小地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下辈子,记得管住自己的嘴。”
“砰!”
子弹准确地射入张一文的眉心。
处理完现场,张拓拨通了陈卫国的电话。
“是我,陈杰。事情办妥了。指使张一文的,是卫东二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卫国的声音有些干涩:“知道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安排。”
张拓挂了电话,将手枪和作案时穿的衣服沉入了市郊的一条河里,然后开着那辆桑塔纳,消失在夜色中。
陈卫国将消息告诉了陈老。老人坐在轮椅上,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良久,他才睁开眼,疲惫地说:“罢了,家丑不可外扬。让他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陈卫东在得知小地主被杀的第二天,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甚至来不及跟陈老和陈卫国打声招呼,便连夜卷了些细软,仓皇逃往了国外。
几天后,通辽市公安局。
张一文及其情妇雯雯被杀案,在通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现场勘查结果出来了。”技术队的队长放下报告,“在死者张一文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微量皮屑组织,还在卧室的地毯上发现了几根毛发。经过DNA比对与京东省宝平市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张拓的DNA完全一致!”
“张拓!”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可是,我们查了近期出入境和全国住宿记录,都没有张拓的任何信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在这时,通辽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占东沉着脸走了进来:“各位,刚刚接到省厅和公安部的联合通知,此案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上级领导高度重视!决定成立‘8·15’联合专案组,由通辽市公安局与宝平市公安局联合办案,公安部指派国家级刑侦专家周仁举同志担任组长,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在通辽市郊区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内,张拓,或者说陈杰,正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全新的面孔。
陈卫国确实手眼通天,在他办完事的第二天,就安排了通辽最好的整形医生,为他进行了彻底的改头换面。不仅如此,他双手的指纹,也用特殊药水腐蚀得一干二净。
镜子里的男人,和身份证上的“陈杰”又有了几分不同,更加普通,更加难以引人注意。
他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的脸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张拓的DNA?那又如何?现在的我,是陈杰。一个全新的,找不到任何过去的陈杰。
周仁举?又是这个刑侦专家,宝平你没抓住我,难道在这大草原上,你就能抓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