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安之痛
1997年7月19日，那是以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以安穿着租来的婚纱，站在酒店宴会厅里，来回向来宾敬酒。她的脚后跟被高跟鞋磨出了水泡，脸上的笑容不敢落下，笑容因维持太久而变得僵硬。吴序炜，现在该叫他丈夫了，一首轻轻扶着以安的腰，一一给她介绍宾客。放眼过去都是以安不认识的人。
再坚持一会儿。"他在以安耳边小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凌晨两点，当最后一位亲戚离开后，以安瘫坐在酒店套房的床边，连卸妆的力气都没有了。阿炜帮她摘下发饰，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以安纠结的长发。
明天还要去换婚纱。以安迷迷糊糊地说，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
"睡吧，我九点叫你。"他吻了吻以安的额头。
但以安没等到他叫她。醒来时，阳光己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床上，我猛地坐起来，床头闹钟显示9:07。
"阿炜！你怎么不叫我！"以安摇晃着还在熟睡的丈夫。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还早......
我们约定好10点前去还婚纱，快迟到了！快点，我们还得赶紧回去陪你爸妈吃午饭！以安己经冲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也驱不散那种慌乱感。
他们匆忙退了房，打车去婚纱店的路上，以安的胃因为饥饿而绞痛。前一天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只想赶快回家吃口热饭。
因为结婚，阿炜的父母从乡下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在惠城老城区的一栋旧楼里，是租的，虽说婚纱店离家不远，赶回家己经11:30，当时以安心里就有点怵的，她这个婆婆脾气不大好，很喜欢甩脸色，推开门的瞬间，饭菜的香味和嘈杂的说话声一起涌来。客厅里摆着两张圆桌，一大一小，小的那一桌，坐着表哥表弟，表妹，还有小外甥，大的这桌，坐着公公，婆婆，姑姐，姐夫，
爸，妈，我们回来啦！阿炜喊了一声。
怎么这么晚回？！
婆婆李晓莲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白切鸡。她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薄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得出她不高兴了。
妈，我们......
先去洗手过来吃饭，她打断阿炜的话，眼神扫过以安凌乱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连衣裙。像什么样子！
以安赶紧跟着阿炜进我们的"小新房"，其实就是5平米左右的卧室，放下东西，她对着小镜子整理头发，听见外面传来阵阵笑声。
饿了吧，我们赶紧出去吃。阿炜说
以安的肚子地叫了一声。走出房间，她发现所有人都己经落座，阿炜拉着以安在主桌边唯一的空位坐下——正好在婆婆对面。
以安刚拿起筷子，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响。婆婆把她的筷子拍在桌上，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谁让你坐那里的？"她的声音像刀片一样锋利。
以安愣住了，筷子悬在半空。
"你没看见我们都没端碗吗？"婆婆的眼睛死死盯着以安，没有规矩。你既然不懂，那就让我好好教你。
以安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手里的筷子差点掉落。余光看到阿炜低头盯着自己的碗，一动不动。
你既然是我们家明门正娶了媳妇，过了我们家门，你就是我们家媳妇，就要像个媳妇样！"婆婆的声音越来越高，"我们做长辈的碗都没端，你端什么碗？
那一刻，以安恍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古装剧里。周围亲戚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有同情的，有看好戏的，更多的是麻木的。
"以后我定规矩你要遵守。"婆婆继续说，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以安心里，"吃饭的时候，你要坐到靠近厨房的位置，眼睛要随时关注长辈的碗。如果长辈的碗空了，你要马上站起来，双手接了去盛饭。妈呀！哎呀，这是清朝吗，这一刻以安怀疑她是不是穿越了！
我的天，难不成她吃饭的时候眼睛要像激光枪一样扫来扫去？以安心里想着，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很争气没让它们流下来。心里想的这个时候我不能怯场
还有，婆婆拿起筷子，终于开始夹菜，"新媳妇竟然敢睡得那么晚，家里有客人都不来招呼。一点规矩都没有，
客人，这些不都是自己家亲戚吗？昨晚不是一起招呼了吗？以安偷偷看了一眼阿炜，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但他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以安这才注意到，桌上除了父母托以宁带来的红包，没有任何来自她娘家人的东西。以安的父母因为身体原因没能来参加婚礼，
只有以宁和姐夫俩来。代表娘家出席了昨天的婚宴，当晚就回鹏城了。
现在，以安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
婆婆似乎没看见她的眼泪，或者看见了也不在乎。她继续数落着：你大城市来的，既然不懂规矩，好在嫁到我们家了，以后慢慢教......
以安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婚宴上宾客的祝福声还在耳边回荡，那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和眼前这一幕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女子婚姻就像赌博，赌输了你就是毁了半生。妈妈曾经跟以安聊天时说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当时以安还笑她老套，现在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顿饭的后半段，以安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婆婆的要求换到了靠近厨房的位置，机械地给每个人添茶倒水。没人替她说话，包括那个昨晚还温柔地叫我"老婆"的男人。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以安终于逃回那个所谓的"新房"，锁上门，扑在床上无声地哭泣。新婚的衣服静静地躺在角落，像一场己经醒来的梦。
门外，婆婆的声音隐约传来："......得让她知道规矩，不然以后怎么管......"
阿炜低声应着什么，她听不清，也不在乎了。
这一天，是以安婚姻生活的开始，
却也是她在这个家中悄然褪色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