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阿伟的公司提前放了假,此刻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婆婆对着日历商量回老家的日期。茶几上摊开的日历被婆婆用红笔圈了好几个日子,每个圈都画得又粗又重,像是要把纸戳破。
"以安,你几号放假?"婆婆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越过老花镜上方射过来,声音像铁块一样又冷又硬,"去年你没回,今年必须得回!"
以安正在厨房削苹果的手一顿,水果刀在指尖划出一道白痕。她张了张嘴,那句"今天公司要值班"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苹果皮断在了垃圾桶里,就像她被打断的思绪。
对别人来说这是过年,对她而言简首就是"过劫"。结婚这些年,每年回老家过年,以安都要瘦上五六斤。婆婆那些陈腐的传统观念,就像老宅门框上褪色的春联,经年累月却顽固不化。
"妈,我今年..."以安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别跟我说什么值班!"婆婆把老花镜往茶几上一拍,"去年就是这个借口,今年还想糊弄我?!"
阿伟在一旁低头玩手机,假装没听见。公公则默默起身去阳台逗娃,背影写满了逃避。这些年来,家里人都学会了在婆婆发威时保持沉默。
婆婆的规矩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以安裹得喘不过气。大红色衣服是标配——不是普通的红,必须是大红、正红、中国红。年三十前一天不许洗头,说是会把"财运"洗掉。大年初二之前不能扫地,说是会把"福气"扫走。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偏偏只针对以安一个人。
去年年三十,以安不小心说了句"菜好像有点咸",婆婆当场摔了筷子,一整晚都黑着脸。那盘没人敢动的鱼,在餐桌上摆到年初二,才能被换下。
"年三十五点起床,帮着准备祭祖的东西。"婆婆又开始念叨往年的安排,手指在茶几上敲出令人心慌的节奏,"亲戚来了要主动倒茶,别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
以安机械地点着头,脑海里浮现出去年的场景: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婆婆在各个亲戚家转悠。婆婆抱着孙子坐在主位,她则站在一旁端茶倒水。那些听不懂的方言像咒语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她只能保持僵硬的微笑。
年夜饭的菜单每年都一模一样:白切鸡必须用走地鸡,鱼要整条煎不能断,卤鹅要老字号买的...这些菜摆上桌后,真正能动的没几样。那盘鱼就是个摆设,要留到年初二才能动筷。虾也是有了孙子后,婆婆才勉强同意加的"新菜"。
"冰箱我都收拾好了,"婆婆继续安排着,"上层是鸡鸭,下层是鱼和排骨。过年期间不准买其他乱七八糟的。"
以安想起去年偷偷藏在包里的辣酱,那是她唯一的慰藉。结果被婆婆发现后,首接扔进了垃圾桶,还骂她"不懂规矩"。
最让以安难受的是,婆婆总把孙子带在身边,连睡觉都要跟着她。亲戚们夸"老太太好福气"时,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会笑成一朵菊花。而这时以安只能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对了,"婆婆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着以安,"你过年的衣服准备好了吗?要正红色的,别给我整那些不正经的颜色。"有一年以安确实忍不住穿了一件白色的,婆婆发了很大火,立马让阿炜带她去镇买了一套大红色套装才算安宁。
以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年年大红色衣服就像个枷锁,每年过年都要套在身上。她曾经试探性地问能不能穿白色,结果被婆婆骂得狗血淋头。
"妈,我想..."以安鼓起勇气开口,"今年能不能带孩子回娘家过年?就......"
"回什么回!"婆婆猛地拍了下茶几,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是吴家的人,过年当然要在吴家!"
阿炜终于抬起头,给了以安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玩手机。这样的戏码每年都要上演,他己经习以为常。
夜深人静时,以安蜷缩在被窝里,忍不住问阿炜:"你妈为什么这样?是不是当年也被这样对待过?"
阿伟叹了口气:"我爷爷奶奶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根本没见过公婆。"
这个答案让以安更加困惑。一个自己都没受过婆婆气的女人,为什么对儿媳如此苛刻?更讽刺的是,婆婆平时是不喜独自回老家的,每次却非要全家人一起回去,从不肯独自前往。
窗外,不知谁家提前放起了烟花,绚烂的光芒在夜空中绽放,又转瞬即逝。以安望着那些光亮,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扔进冰窖的年货,一点点冷了下去。
这个春节,注定又要在战战兢兢中度过。她看着床头柜上儿子的照片,小家伙笑得那么开心。以安轻轻擦去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想:等儿子长大了,我一定要做个开明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