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炜的电话是在正午时分打来的。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像被阳光晒过一般温暖明亮:安,我入职了,是国企,专业也对口。"以安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颤,她能想象丈夫说这话时眼角泛起的笑纹。这份工作来得正是时候,也知道阿炜的姐姐在背后使了不少力。
消息像春风般吹散了家里的阴霾。晚饭时,公公破天荒地多盛了半碗饭,婆婆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像晒干的橘皮重新吸饱了水分。
可新的烦恼很快找上门来。以安发现自己的奶水渐渐跟不上儿子贪婪的小嘴。每次喂完奶,小家伙仍不满足地咂着嘴,小手在她衣襟上焦急地抓挠。"该断奶了。以安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后脑勺,决定白天喂奶粉,晚上再给母乳。
急什么?"婆婆正在拣豆子,闻言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男娃比女娃需要营养,母乳最养人,至少喂到两岁。她说着把一颗坏豆子弹到墙角,力度大得像在发泄不满。
转机出现在儿子爱上米糊的那天。小家伙第一次尝到除母乳外的味道,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从此见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连婆婆晾在竹匾里的白菜干都想啃一口。
每天天不亮,婆婆就搬着小板凳守在院门口。晨雾中传来"卖鱼咯"的吆喝时,她总是第一个冲出去的顾客。鲫鱼在盆里活蹦乱跳,鳞片闪着银光。熬好的鱼汤像融化的乳酪,滤去鱼刺后,加入两块排骨熬粥,米粒吸饱了鲜味,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幸福的泡泡。
偶尔在傍晚时分,公公会拿着手电筒去田间转悠。回来时竹篓里总装着几条扭动的黄鳝,沾着泥水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鳝鱼粥熬得浓稠鲜香,公公总爱坐在竹椅上,看着孙子一口接一口地吃,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以安看得出来,老两口把这个孙子疼到了骨子里。
看着儿子捧着碗吃得摇头晃脑,以安再次提起断奶的事。上次尝试失败的记忆还历历在目,这次她决定去鹏城姐姐家小住,既散心又能彻底断奶。
"要去几天?"婆婆擦碗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皱纹蜿蜒流下。"孩子还小,别去太久。"她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却让以安想起雨后挂在蛛网上的水珠,看似脆弱又异常执着。
出发前的清晨,露水还在草叶上打滚。以安往行李箱里塞着儿子的换洗衣物,每一件都带着阳光的味道。小家伙坐在床中央,抱着婆婆缝的布老虎咿咿呀呀说着婴语。布老虎缺了只耳朵,是上周被他的乳牙咬掉的。
"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以安蹲下身,手指描摹着儿子腮边的奶膘。小家伙突然揪住她的衣领往嘴边拽,熟悉的奶香让他急不可耐地把脸往母亲怀里拱。以安别过脸,喉间像堵一团棉花。
院门口,晨雾像层薄纱笼罩着三人。婆婆抱着孙子,孩子的脸蛋红得像初升的太阳。以安倒退着往外走,不敢多看儿子一眼。转身的刹那,泪水终于决堤。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与孩子分离,连他梦中呓语都不曾错过。可她知道,这场短暂的离别是孩子学会独立的第一步,也是她将牵挂揉进骨血里的必修课。
身后传来布老虎落地的声响,接着是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安死死咬住嘴唇,脚步却越来越快。雾气中,婆婆和儿子的身影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