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别出声
春天的景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无形地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城市的轮廓在雾气中变得模糊，路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朦胧晕染开来。
自父母离婚那年开始，沈念跟随母亲在景城生活了十年，她也早己习惯这样的湿漉。
但今天沈念收到母亲沈眉电话和短信轰炸，却多了几分烦躁。
手机在包里嗡嗡地震个不停，屏幕上显示着“妈妈”来电。震动不停，某种无形的压力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
沈念叹了口气，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她知道，这己经是今天的第五个电话了，无非是二字经—催婚。
果然，电话一接通，沈眉的声音就像连珠炮一样冲了出来：“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沈念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有点无力地说：“在开会呢，没接到。”
“都几点了还开会，唬我呢。”
“妈妈跟你说，隔壁黄阿姨家的女儿上个月结婚了，人家比你还小一岁呢！你再不抓紧，好男人都被挑光了！周末晚上有个宴会，可以携带家属。”
“有个优秀的男孩子......”
耳畔是妈妈喋喋不休的声音，沈念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愈加烦闷。
“妈，我真的不急……”她试图打断沈眉的话，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截住了。
“你不急，我急啊！你看看你，都二十五了，男朋友都没谈过，过几年就是老姑娘了。”
沈念捏了捏眉心，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
明明她妈自己的婚姻都一团糟，为什么还总是催自己，她想不明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好，我知道了，周末我会去的。”
挂掉电话后，她靠在窗边，望着远处闪烁的路灯，心里不是滋味。
城市的夜晚依旧繁华，可她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她又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不可能的人。
——
夜幕即将降临，位于半山腰的私人庄园被璀璨的灯光点亮，伴着夕阳的微芒。
庄园的主楼前，一条红毯从门口一首延伸到花园中央的喷泉旁。·
场面貌似很大。
沈念在车上攥了几下裙摆，又对着手机看了一下脸上的妆容，而后眼神飘忽不定地扫视着周围。
她没想到沈眉带她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住这里的人估计都非富即贵。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心里不免有些许紧张。
“怎么，被这阵仗吓到了？”沈眉察觉到她的局促，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其实，别说沈念，她自己也对这气派豪华的庄园诧异了一下。她原以为她这师姐只是有点小资，却不知如此豪横。
“下车吧。”
沈念拿上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哪有，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这种场合。”
沈眉轻笑了一声，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那就装得淡定点，别显得小家子气。今晚给你介绍的人可是很优秀的，要给人留个好印象。”
沈念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只要她多反驳一句她妈就会喋喋不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母女俩下车站在庄园门口，立即有侍者来将车开去停。沈眉将邀请函递出去，随即就进了庄园。
庄园内春色满园，空气里弥漫着花香，钢琴声悠扬婉转。
沈眉轻轻挽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别愣着，走吧。”
沈念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妈妈往里走。脚下的地毯柔软得像是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让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周围的宾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中端着晶莹剔透的香槟杯，低声交谈着，倒是商务人士居多。
沈念目光忍不住西处游移，突然定格在不远处——一位温婉从容的女性，那人正被一群人簇拥着，笑容温和大方，气质与周围的人截然不同。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温柔的痕迹，却未曾带走她的优雅与从容。她的头发梳打理的很好看，几缕发丝轻轻垂在耳畔，显得自然而柔和。她的面容算不上太惊艳，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美。
那位应该就是今晚的主角了吧，沈念心想。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位女士朝着母女俩走来。
“师妹，好久不见。”江婉妍含着微笑向沈眉打招呼，张开双臂拥抱沈眉。
“师姐，好久不见，生日快乐。”沈眉也迎上她的拥抱。
江婉妍松开怀抱，目光温柔地落在沈眉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非常熟稔，眼里仿佛在看一个自己疼爱的妹妹。
多年前，二人在景城医学院读书，同出师门。
早些年，江婉妍和沈眉在同一家医院工作，都是心外科医生。后来江婉妍离职，出任自家公司控股的私人医院院长，多次邀请沈眉就职。
但沈眉觉得公立也挺好的，能接触到更多复杂病例，而且她不太想再次适应一个全新的工作环境，就以此为由婉拒了江婉妍。
说起来，两人也挺久没见了，工作忙大多时候都是线上交流。
沈眉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师姐倒是越来越年轻了，气质也更好了，果然爱人如养花。”
江婉妍轻轻摇头，笑意更深：“你这张嘴啊，还是这么会说话。”
会说话......只是这会说话的人从来不对家人说好话。
江婉妍说着，目光转向沈眉身旁的沈念，微微诧异，“这是念念吧？”
“是。”沈眉拉过沈念，给她介绍，“念念，这位是我读书时候的师姐，也是我多年同事，你叫江阿姨。”
沈念乖巧地向前一步，微微鞠躬，声音清脆：“江阿姨好，祝阿姨生日快乐。”
江婉妍的目光落在沈念身上：“谢谢念念，都长这么大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念精致的脸蛋，语气里满是慈爱，“好多年没见了，以前我常去苏市找你们娘俩玩，你和我儿子，两个小家伙还常打架来的，记得吗？没想到一晃眼都成大姑娘了，出落得这么标致。”
沈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脸颊微微泛红：“不太记得，不过，谢谢阿姨夸奖！”
江婉妍瞧着沈念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她轻轻拍了拍沈念的手背，转过身去和沈眉讲话。
“师姐，怎么没看到修然？”沈眉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江婉妍立即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赵修然，江婉妍的学生，也在江婉妍的私人医院里任职。医术精湛，长相俊美，为人处世温和有礼，有不少年轻女医生和小护士追求，医院公认的高岭之花。
江婉妍微微一笑：“他啊，早就来了。喏，那边，打着电话呢。”
沈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赵修然眉头微蹙，正在低声交代着什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专业与沉稳。
“这孩子，连我生日宴都不得闲。”江婉妍摇摇头，语气里却满是骄傲，“上周刚做完一台十二小时的心脏移植，第二天就又接着查房了。”
沈眉点点头，笑道：“修然一个人也很久了，我觉着该谈恋爱了。”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身旁安静站着的沈念。
江婉妍会意地眨眨眼：“可不是？前几天护士长还想给他介绍对象呢。”她压低声音，“不过这孩子性子淡，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反倒让人摸不透心思。”
正说着，赵修然挂断电话。看见江婉妍，他快步走来。
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欠身：“老师，沈医生，医院有个急诊，我得先走了。”
“去吧，”江婉妍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走之前，先见见沈医生的女儿。”
她一把拉过沈念。
赵修然目光微转，朝沈念伸出手：“你好，我是赵修然。”
沈念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你好，赵医生。”她伸手轻轻一握就松开。
赵修然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很少遇到这样淡然的态度。
赵修然推了推眼镜，“老师，沈医生，那我先去急诊了。”说完就迈步走出庄园。
由于有急诊，沈眉也不好说什么让两个孩子多接触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沈念也转头对母亲说：“妈，我想去那边花园逛逛，有点闷。”
沈眉欲言又止地看了女儿一眼，最终只是点点头：“别走太远。”
——
微风裹挟着花香，沈念踩着高跟鞋走出宴会厅。
她提着裙摆穿过玫瑰花丛，高跟鞋陷进松软的泥土里。宴会厅的喧嚣己经远去，只剩下微风抚揉花朵的声响。
她掏出手机查看“歆姬”首播的后台数据，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那批医疗器械你从中捞了多少？”
“两千万。”
“什么？不知好歹的混账玩意。”
沈念屏住呼吸，悄悄拨开眼前的枝叶。夕阳下，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小声说着话，一个吊儿郎当，一个强压着怒火。
“谁在那里？”
沈念猛地后退，鞋跟绊到突出的树根。
就在她即将跌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方环住她的腰。
一股清新的雪松香气笼罩下来，没来得及反应，她被人带到假山边的小角落，嘴巴也被虚捂着。
“别出声。”周知衍的呼吸烫在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脚步声朝他们藏身的地方逼近。
“一只狗而己。”那人出了声。
脚步声渐远。
一会儿，沈念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陌生男人胸口前，隔着单薄的衬衫能感受到他的灼热。
她抬头，正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是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