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边关血符

霸山的夜，是活的。

秦牧站在烽火台残破的箭垛旁，望着北方翻涌的黑暗。大墟禁地蛰伏在三十里外，像一头被锁链困住的巨兽，每当子夜阴气升腾，便能听到它鳞片摩擦的窸窣声。传说三百年前神魔在此决战，血肉浸透山岩，至今那些赭红色的石壁上，仍会渗出腥臭的黏液。

戌时三刻，阴风卷着沙砾掠过烽火台。秦牧缩了缩脖子，青铜剑丸在掌心沁出寒意。这枚师门传承的秘宝形如松果，表面布满螺旋纹路，此刻正随着某种节奏缓缓旋转——它在预警。

"沙盘推演三千次，不如亲历生死一遭。"

浑厚嗓音从背后传来，霸山祭酒拄着玄铁重刀踏上石阶。男人身形魁梧如铁塔，脸上横亘着三道爪痕，从左额斜劈至右颌，那是二十年前与巫教大护法厮杀留下的印记。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左瞳漆黑如墨，右瞳却泛着暗金色，据说能首视魂魄。

秦牧刚要行礼，却被一股巨力按在箭垛上。霸山祭酒的刀鞘抵住他咽喉，腐烂的松脂味扑面而来："告诉我，太学院为何派你来霸山？"

"弟子奉命随祭酒镇守边关，研习......"

刀鞘骤然下压，秦牧喉骨发出咯咯声响。

"谎话。"霸山祭酒冷笑，"延康皇室要查太学院在霸山的布置，你是灵毓秀那丫头派来的眼线。"

剑丸突然剧烈震颤。秦牧瞳孔收缩——北方的黑暗正在膨胀，隐约有马蹄声穿透浓雾。不，不是马蹄，是无数指甲抓挠岩壁的脆响，混着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霸山祭酒猛地转身，重刀出鞘三寸，符箓蓝光暴涨如鬼火。

"来了。"

第一滴血落在秦牧手背。他以为是雨，抬头却见漫天纸钱纷扬如雪。每张纸钱都剪形，眼眶处用朱砂点着猩红瞳孔，嘴角咧到耳根。它们撞在烽火台石墙上，发出"噗噗"闷响，黏腻的黑色液体从撕裂的纸面渗出，汇聚成溪流爬上石阶。

"闭七窍！封脉门！"霸山祭酒重刀插地，左手结金刚印。地面符阵骤亮，青光化作屏障挡住黑潮。但秦牧的剑丸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诡谲弧线——它竟在书写一道血符！

"生辰八字被套了......"霸山祭酒脸色骤变，刀锋割破自己掌心，将血抹在秦牧眉心，"固守灵台！别让魍魉钻了空......"

话音戛然而止。秦牧看到祭酒的嘴在动，声音却像隔着水幕模糊不清。剑丸坠地，溅起的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他熟悉的字迹——正是他襁褓中佩戴的长命锁铭文。

剧痛从指尖炸开。

无数黄纸小人从地缝钻出，它们只有三寸高，却穿着精巧的铠甲，手持银针与骨刃。最前排的小人展开卷轴，用尖锐嗓音齐诵："延康国太学院弟子秦牧，丙申年七月十五子时生，魂归北斗——"

银针暴雨般射来。秦牧想躲，却发现西肢被血色符咒钉在原地。针尖刺入毛孔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皮肤下传来咀嚼声。那些小人正在啃食他的经脉，顺着血管向心脏攀爬。

"祭酒！"秦牧的惨叫卡在喉头。他的视野开始分裂：现实中的烽火台正在崩塌，而魂魄却被拽入另一个空间——

白骨垒成的祭坛高耸入云，每根骨柱都挂着人皮灯笼。中央木偶拼凑的巨脸缓缓俯身，腐烂的檀木散发出甜腻香气。它的眼眶嵌着七颗孩童头骨，瞳孔则是悬浮的暗紫色独眼，细看会发现那是一只蜷缩的百足蜈蚣。

"好纯净的魂魄......"巨脸开口时，木偶关节摩擦出瘆人的咯吱声，"难怪霸山老狗把天刀传给你。"

秦牧想召唤剑丸，却发现魂魄轻飘飘使不上力。木偶的舌头突然伸长——那是一条缝满铜钱的锁链，穿透他胸膛将心脏扯出。没有血，只有莹蓝色光点从伤口逸散。

"你的心，本座收下了。"

独眼蜈蚣猛地弹射而来，口器即将刺入心脏的瞬间，秦牧听见现实世界传来龙吟。

不，那不是龙吟，是刀鸣。

霸山祭酒的重刀劈开了阴阳界限。

现实中的烽火台上，男人右眼金光如日轮绽放。他单手提着昏迷的秦牧，刀锋所指处，黄纸小人纷纷自燃。但最恐怖的攻击来自地下——三具紫僵破土而出，它们的皮肤布满尸斑，指甲漆黑如铁，口中喷出毒雾。

"班公措就这点伎俩？"霸山祭酒嗤笑，刀势陡然变得轻柔。第一刀斩落紫僵头颅，刀气却凝而不散，化作青鳞巨蛟缠住第二具僵尸；第二刀劈开毒雾，余波震碎第三具紫僵的脊椎；收刀时，他顺势将秦牧甩到符阵中央。

剑丸突然飞起，在秦牧胸口烙下焦痕。霸山祭酒瞳孔骤缩——焦痕形如北斗七星，这正是巫教"种魂术"完成的标志。

"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他割开秦牧手腕，放出的血竟在半空凝成小人形状，"班公措在你魂魄里种了三百六十五枚魂钉，每逢月亏之夜......"

北方黑暗深处突然传来鼓声。不是人皮鼓，是千万颗心脏同步跳动的闷响。霸山祭酒猛地转头，金瞳穿透夜幕——八十里外的驼峰谷上空，血月正从云层中浮现。

"七星拜月......"他抓起秦牧跃下烽火台，"该换地方了，猎物要入笼了。"

阴风卷着燃烧的纸灰掠过荒原，隐约可见纸灰中浮现人脸。在他们离开后半柱香时间，整座烽火台突然坍塌，地基处爬出密密麻麻的尸虫，簇拥着一块刻有七星纹路的头骨。

黑暗愈发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