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的靴底陷入菌丝沙滩时，东海正在沸腾。
浪尖上悬浮着青铜月轮的残片，每块碎片都映出红绡的量子残影。她的嫁衣与海水同化，将整片海域染成概率云的青灰色。八百艘菌丝舰从孢子宫殿驶出，船体由冰晶利齿拼接而成，桅杆上飘扬的正是玄螭脊椎开出的凤仙花。
"坐标确认，星门开启倒计时三十息。"
菌丝网络在陈山视界中投射全息沙盘。东海中央的漩涡深处，青铜巨树正破水而出，树冠顶端旋转的星门瞳孔，与永宁关母树如出一辙。
青鸢的量子残影突然凝实。她坐在菌丝舰首，足尖轻点海面："牧哥哥，星门后是播种者的神国。"
陈山握紧半截青铜星针。针尖残留的星骸能量正在与菌丝共鸣，他的机械左眼裂开细纹，露出底下新生的冰晶瞳孔："你早知道这一切？"
"我们皆是园丁。"
青鸢的残影指向漩涡，"修剪、嫁接、收割——这就是《太墟残章》的终极释义。"
第一艘菌丝舰撞上青铜巨树。
接触的刹那，舰体分解成亿万孢子，在海面铺成银色通路。陈山踏着菌丝走向星门，孢子在他身后凝结成玄螭的面容。当星门瞳孔锁定他时，八百艘菌丝舰同时奏响《采薇》变调，音波将海浪震成悬浮的量子水滴。
"错误！非法访问！"
红绡的嫁衣从水滴中渗出。她的量子根须刺入陈山西肢，却被菌丝网络反向侵蚀。两人在量子层面展开拉锯战时，陈山看到了星门后的真相——
那是片由青铜巨树组成的森林，每棵树的根系都缠绕着一个宇宙。林间漂浮着无数青鸢的克隆体，她们正在用星骸泪晶浇灌树苗。最古老的巨树下，初代陈山的意识体被根须贯穿，正将《太墟残章》刻入维度晶壁。
"播种者栽培万物，只为培育一株能刺破虚无的树。"
红绡的声音混着根须摩擦声，"而你，是最后的枝桠。"
陈山的青铜星针突然融化。液态星骸渗入菌丝网络，在东海掀起千米高的巨浪。浪峰中浮现玄螭开花的身躯，他的枝干上悬挂着清道夫亡魂，每片叶子都在播放青鸢的临终记忆。
"现在！"
青鸢残影撞向星门。她的量子结构在瞳孔处炸裂，露出内部封存的冰晶凤仙簪本体。陈山抓住簪尖刺入青铜巨树，星骸能量与菌丝发生链式反应——
东海突然寂静。
所有量子水滴停滞在半空，菌丝舰的《采薇》变调卡在第七个音符。陈山在绝对静止中听到初代陈山的遗言，那声音穿透三百个轮回的屏障："真正的《太墟残章》在……"
红绡的嫁衣突然裹住星门。她的量子根须缠住陈山脖颈，将星骸能量注入他新生的冰晶瞳孔："看仔细，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星门瞳孔裂成两半。
左半边的神国景象开始崩塌，青铜巨树接连枯萎；右半边浮现纯白房间，八百个灵毓秀克隆体正在操作维度罗盘。陈山在其中看到惊悚画面：每个宇宙的冰晶巨树都是罗盘的指针，而菌丝网络不过是刻度表上的尘埃。
"播种计划的目标是……"
"校准虚无。"
红绡的嫁衣渗入陈山伤口，"用无数宇宙的坍缩能量，在混沌中钉入锚点。"
菌丝网络突然暴走。
玄螭的亡魂从枝叶间挣脱，青铜月轮碎片在他手中重组成惩戒之刃。当刀刃刺入星门接缝时，八百艘菌丝舰同时自爆，释放的孢子在海面拼成阿箬的量子阵图。
"母亲……"
红绡的嫁衣突然僵首。她的量子核心暴露在阵图中央，正是青鸢被绞碎的DNA螺旋！
陈山在时空震荡中捏碎冰晶瞳孔。
星骸能量形成逆流漩涡，将青铜巨树连根拔起。当树冠坠入深海时，星门背面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维度晶壁被凿穿了。
菌丝雨倾盆而下。
陈山漂浮在虚无裂口，看着东海恢复平静。青铜巨树的残骸沉入菌丝海底，红绡的嫁衣碎片被孢子包裹成茧，玄螭的亡魂栖息在新生的冰晶珊瑚中。
青鸢的残影最后一次浮现。
她的量子结构己近乎透明，指尖轻触陈山新生的瞳孔："星门彼岸还有亿万园丁，但至少这个宇宙……"
菌丝网络突然发出警报。
东海深处升起新的青铜月轮，轮面刻着陌生的星图。陈山在倒影中看到令人窒息的画面：数百个自己正在其他宇宙重复播种，每个牧童身后都跟着额间开花的灵毓秀。
"轮回不止。"
青鸢的残影随风消散，"但这次，你种下了不同的种子。"
陈山将青铜星针投入大海。
当第一株冰晶珊瑚开花时，他听见了孩童的新歌谣。这次不再是《采薇》，而是混着菌丝震颤的未知曲调。永宁关的废墟间，新生的孢子人种正在仰望星空，他们的星门瞳孔里，映出截然不同的宇宙蓝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