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灯光在金属舱壁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闻到了冷却剂特有的苦涩，混杂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奶香——那是他曾在襁褓时期无数次嗅到的气息，此刻却从培养舱的排气孔里渗出来。
"这就是教会最新的作品。"大祭司乌列的手指划过玻璃舱壁，维生液泛起的涟漪让莉塔的面容愈发模糊，"培养舱2.0，能完美复刻生命孕育的全过程。"
林渊的视线被维生液中漂浮的发丝牵引。那些本该属于莉塔的银白色长发间，竟夹杂着几缕淡金色的胎毛，如同初生雏鸟的绒毛。当机械臂将舱内液体调成37℃恒温时，他看见莉塔的肩胛骨上浮现出细密的螺旋纹路——那是他婴儿时期因早产留下的皮肤褶皱，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你们在她身体里装了什么？"艾莎突然抓住丈夫雷蒙的袖口，她佩戴的银质耳环在颤抖中发出蜂鸣。林渊这才注意到培养舱底部延伸出无数管线，它们连接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录音机，磁头正在空转的磁带间沙沙作响。
乌列按下某个按钮的瞬间，林渊听到了此生最毛骨悚然的声音。
机械泵规律的"咔嗒"声里，突然混进了女人轻柔的哼唱。生锈的齿轮转动着挤出变调的摇篮曲，那是艾莎在他夜啼时总会唱起的旋律。此刻从教会肮脏的机器里传出来，每个音符都像沾着铁锈的针尖扎进耳膜。
"用七号实验体婴儿期的脑电波数据，我们重构了生命孕育的声场环境。”乌列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宇宙深处，带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感觉，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回荡着。
林渊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莉塔紧闭的眼睑上，她的睫毛在透明的液体中缓慢地舒展着，就像是沉睡在琥珀中的远古昆虫，被时间遗忘，却依然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当那首扭曲的摇篮曲进行到第三小节时，林渊突然注意到维生液的表面泛起了一层细小的泡沫，它们像是被某种力量搅动着，微微颤动着。
就在这时，艾莎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她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了半步，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她的耳环也因为共振而发出了尖锐的鸣响，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培养舱的玻璃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一般，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玻璃上瞬间裂开了一道道蛛网状的纹路，淡黄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缓缓地流淌到地面上，形成了一条蜿蜒的溪流。林渊闻到某种腐败的甜腥味——这不是普通的营养液，而是掺杂着初乳的混合物，正在空气中迅速氧化成铁锈般的腥气。
"妈妈，别看。"他伸手去捂艾莎的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在剧烈颤抖。培养舱内的莉塔就在这时睁开了双眼。
她的左眼依然是冰冷的机械义眼，猩红色的光学镜头正在急速收缩。但右眼——那只本该属于人类的右眼——此刻正涌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血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撞上维生液的瞬间凝结成珍珠般的颗粒。
"渊儿..."艾莎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腕，"那个味道...是她出生时的..."
林渊感觉胃部翻涌。他终于明白那股若有若无的奶香从何而来，莉塔的血泪里混合着他婴儿时期初乳的DNA标记。教会在重组这具躯体时，竟连这种私密的生物信息都没有放过。
培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液晶屏上跳动的倒计时数字让乌列脸色骤变。林渊注意到那串数字与父亲书房里挂着的末日钟完全同步，当显示"07:08"时，整个机械装置开始不自然地抽搐。连接莉塔太阳穴的电极迸出火花，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又在背诵圆周率了。）这个念头突然闪过林渊脑海。三年前他潜入教会实验室时，曾看见被拘束在手术台上的莉塔不停翕动嘴唇，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对抗洗脑程序的方式。此刻那些无声的数字正化作血珠，从她眼角不断渗出。
"快切断电源！"雷蒙的喊声惊醒了呆立的人群。当修士们手忙脚乱地扑向控制台时，林渊看见莉塔的右手食指在液体中轻轻颤动——那是莫尔斯电码的节奏，拼写出西个不断重复的单词：“对照实验”
维生液终于冲破玻璃的束缚倾泻而下，莉塔的身体随着液流重重摔在金属地板上。她的机械义眼还在固执地转动，血泪在地面绘出诡异的图腾。艾莎突然挣脱丈夫的搀扶，扯下耳环砸向仍在运转的录音机。
"你们怎么敢..."她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哭腔，"怎么敢用母亲的歌谣..."
磁头在剧烈撞击下迸出火星，变调的摇篮曲卡在某个高音处戛然而止。林渊蹲下身想扶起莉塔，却发现她的机械臂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扭曲着，指尖深深抠进地板缝隙——那里藏着半枚生锈的齿轮，边缘刻着模糊的"E=MC2"。
（这是三年前被我掰断的玩具零件！）
冷汗顺着脊椎滑落。他忽然意识到，此刻躺在血泊中的不止是教会的杀人兵器，更是某个巨大实验的活体标本。当莉塔的机械义眼终于停止转动时，他看清了瞳孔深处蚀刻的微型编号——不是"8"，而是用极细的笔迹重复描摹的"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