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牢答道：“李威，表字伯龙，汉阳李氏，氐族贵胄。少时与先丞相雄结布衣之谊。先帝敕封建宁郡公，曾任左卫将军，后擢侍中。佐政期间通达明敏，政绩斐然，清誉满朝野，实为尚书左仆射不二之选。”
苻生疑惑道：“为何朕觉得这名字如此熟悉？”
太师鱼遵出列道：“陛下可记得西县侯苻雅？李威当年任左卫将军，与右卫将军苻雅齐名，并称‘双璧’。”
“朕不记得此事。”
太傅强平出列道：“陛下，李威乃东海王的表舅，乃苟王太后的表哥。陛下兴许是在东海王的丧仪上见过。”
“对对对！朕想起来了！”苻生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朕当时便在想，站在叔母身边这男人是谁呢……”
殿下众臣有人暗自窃笑，仿佛想到了什么趣事一般。
苻生说道：“既然这李威也是皇亲外戚，那吏部便依律遴选他为尚书左仆射吧。”
辛牢作揖答道：“臣领旨！”
朝政的风云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前几日还权倾朝野的梁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梁楞、梁安家眷迁离北阙甲第的时候，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而天水赵家得势，使得赵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连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李威府上也同样如此。原本只是北阙甲第偏僻地段的小宅院，一夜之间成了长安宝地。
李府门前，车马往来络绎不绝，门房口排起了长队，那些手握名贴礼物的访客都不知道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苻法驾车来到李府的时候，竟然都找不到停车的位置！
他只好吩咐下人另寻它处去停，自己下车走向门房。
苻法穿过层层叠叠排队的人流，来到门房屋外，开口喊道：“福叔！福叔是我，我是永则！”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逢，身后众人纷纷举着名贴往前挤。苻法几乎要被这些家伙推倒。幸好有一只手从门内伸出，一把将他拉入门内。
身后大门立即关闭。苻法定睛一看，拉他进门的正是门房李福。
“福叔，怎得那么多人？这都哪儿来的啊？”苻法感叹一声。
“哪儿来的？自然是自各地赶来的。”老仆李福抱怨道，“昨日还是长安官员的名贴，今日大多是周边郡县的。怕是大约再过几日，洛州、陇西的官员都要来贴子了。”
苻法微微一笑道：“舅舅这番可真是青云首上了。福叔也要享福了，恭喜恭喜啊！”
李福叹息道：“你岂不知那梁家出了何事？我家大人此时入朝伴君，谁知道是好是坏？”
苻法想想也是，但依旧宽慰道：“舅舅天资聪颖，定可平安无事。”
李福道：“但愿如此。好了王爷，不说闲话了。我这门房走不脱，大人就在书房，您自去寻他吧。”
“好，谢过福叔！”苻法拱手告别，顾自往府内走去。
他熟门熟路，绕过前院，来到书房。只见书斋内沉香袅袅，李威广袖垂云，半躺在一张躺椅上，正展卷而读。
手上捧着一卷书，虽看不见书名，但从字里行间可见“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几字。原来竟是一卷庄周的《逍遥游》。
苻法笑道：“仆射大人竟还有闲情逸致逍遥游？入朝为相，尚能逍遥乎？”
李威熟悉苻法声音，不动身便答道：“正因将来再难逍遥，所以才要读这逍遥游，聊以。永则今日逍遥至此，莫不是你也要结交我这新任仆射，以谋求朝廷恩典？”
“朝廷恩典什么的，倒也不用。我就是一闲王，乐得逍遥自在。”苻法随口一答，走到李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今日来，只是想请舅舅多多关照母亲。”
李威顿时放下手中书卷，盯着苻法：“你母亲怎么了？身体有恙？”
“那倒没有。”苻法道，“无非是时常恶心呕吐，偶尔发发脾气……”
李威松一口气道：“那就好，这些都是正常孕状，无需担心。”
“我亦知此乃正常孕状。但母亲一发脾气了，张口便骂孩子他爹，说什么没有良心，说什么不来探望，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侄儿我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过来禀告一声。”
李威面露苦笑：“你也知朝廷刚刚下了任命，家门口被人堵成那样，我如何出门？又不是我不愿去见她，实在是去不了啊！”
“这倒也是。”苻法说道，“那不如请舅舅随便赐点墨宝，我也好带回去给母亲交差。”
李威无奈，只得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面，挥毫写就一封书信。待墨迹干了，他折起信纸，放入信封，以蜡封口。
苻法全程静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静心休憩。
李威将信递给苻法道：“呶，拿此信便可交差了。”
苻法睁开双目，接过书信，揣入怀中，微微一笑道：“谢舅舅赏赐，那我便回去了。”
李威忽然制止道：“你且等一下。”
苻法端坐椅中，抬头看他。
李威问道：“你可知道你弟弟在洛阳做了什么？”
“坚弟？”苻法疑惑道，“我岂知他做了什么？舅舅难道有他的消息？”
李威自书桌上拿起一张纸，道：“我在洛阳有友人，寄来了书信。你自己看吧。”
苻法接过来一看，略略一读，顿时大惊失色。
“他……他在洛阳率军祭奠苻菁？”苻法吓得声音颤抖，“他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李威道：“之前听说苻菁所率叛军返洛，与未参与反叛的洛阳驻军产生间隙。我猜坚儿做这场丧仪，是为了稳定叛军的军心。”
苻法急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啊！朝廷现在得知消息了吗？”
“应当还没有。”李威回答，“但是洛阳军中自有朝廷各路人马的眼线，这消息定然瞒不住。兴许过几日，便会有臣子当面奏报天子。”
苻法吓得魂飞魄散：“当日苻菁造反，率军屠杀太子东宫。若今日天子知道此事，岂会放过坚弟？说不定还要牵连我东海王府，说不定我与母亲都要连坐！”
李威叹了口气道：“唉……正是如此！所以此事千万莫要告知令慈。”
“我自然不会告知母亲。可是这眼看而来的灾祸，要如何是好？”苻法急得额生冷汗，手足无措。
李威又举起那本《逍遥游》，躺入椅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就看陛下如何定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