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星核的光比老子的良心还刺眼。”
萧阎靠在骨刺碑旁，望着自己映在星核表面的倒影。那道从眉骨斜劈到下颌的疤痕，是三年前在黑雾荒星被神座残魂抓的——现在看来，倒像是给这张狠戾的脸添了道笑纹。
“尊主，您盯着倒影看了三个时辰。”沈家奴的虫翼扫过碑身新刻的逆种名录，“手札里说，过度凝视星核会引发——”
“引发个屁。” 萧阎踢飞脚边的神纹残片，却没否认。倒影里的自己，左眼下方多了颗赤瞳虫形状的光斑——那是幼体上周用逆种血给他纹的，说是能“看见神座的恐惧”。
胖子的呼噜声从茧花田传来，酒壶滚落在地，漏出的茧花酒在星土里画出歪扭的刀痕。萧阎望着那刀痕，突然想起在龙窟第一次杀人时，林挽歌说的话：“萧阎，神座要的是麻木的刀，而我们要的是——”
“要的是会疼的刀。” 他摸向肩颈的旧疤，那里还留着她虫鞭的倒刺碎渣，“现在老子的刀倒是会疼了，可她妈的，疼得连砍神座都没劲。”
幼体突然飞过来，赤瞳映出他从未见过的画面：在世界原点图书馆的最深层，藏着卷画满他与林挽歌的帛画。每幅画里，她的黑纱都在风中翻飞，而他的骨刺，永远指着她的咽喉。
“原来老东西们早就算计到了。”萧阎扯下腰间的骨刺，刀刃在星核光下泛着冷意，“从龙窟的初见，到新茧的崩线，全他娘的是他们剧本里的戏码。”
倒影突然开口，声音混着他与林挽歌的重叠语调：“萧阎，你以为杀了万神共生体，就能剪断心里的虫线？”
“放你娘的狗屁！” 他挥刀劈向倒影，星核表面却只荡起涟漪。倒影非但没碎，反而变得更清晰——他看见自己眼中藏着的，不是愤怒，而是十七岁那年在冰窟捡到林挽歌时的无措。
“尊主，您听！”沈家奴突然指向星核深处，那里传来千万个逆种的心跳声，“幼体说，这是新茧纪元诞生的第一批完全体逆种，他们的血管里——”
“没有神纹，也没有逆种血。” 萧阎打断他，望着掌心的逆种纹正在淡化，“老子当年以为，逆种就得带着血仇活着，现在才发现，真正的逆种——”
幼体突然发出轻柔的虫鸣，赤瞳光里浮现出林挽歌的虫线文字：“萧阎，你比神座更怕和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神都扯下族旗时，她望向他的眼神不是狂喜，而是解脱；在新茧纪元崩线前，她塞给他的半块玉佩，背面刻着的不是灭神纹，而是“活”字。
“原来她早就想让老子放下。”萧阎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可老子他娘的，除了砍神座，还会干什么？”
星核深处的心跳声突然变响，千万个新逆种同时挥刀，他们的刀刃上没有血，只有茧花的露水。萧阎望着这些从未见过神座的孩子，突然明白，逆种的未来不该是仇恨的循环。
“沈家小子，把老子的手札烧了。”他起身踢醒胖子，后者正抱着幼体流口水，“从今天起，逆种没有教条，只有——”
“只有想砍就砍，想醉就醉的野劲。” 胖子打着酒嗝接话，却难得地认真，“老大，您看新星界的孩子们，他们连神座长啥样都不知道，却都会刻您教的茧花刀。”
萧阎望向无墙之城，那里的少年们正用骨刺碎片在星核上刻画。他们没有刻灭神纹，而是画着胖子的酒壶、沈家奴的茧花，还有个戴着黑纱的模糊身影——那是他们从老一辈口中听来的，关于“挽歌尊主”的传说。
幼体突然飞向星核表面，赤瞳光拼出几个大字：“萧阎，你不是刀，是刀鞘。”
他愣住了。刀鞘，意味着保护，意味着容纳，意味着不再是单纯的破坏工具。想起林挽歌崩解前说的“让每个蝼蚁自己织网”，原来她早就想让他明白，真正的和解，不是放下仇恨，而是——
“而是让仇恨长出新的根须。” 他摸着逐渐淡化的逆种纹，那里现在像朵正在绽放的茧花，“老子砍了十八年神座，现在才懂，逆种的自由，不是杀出来的，是——”
沈家奴突然指着星空惊呼：“尊主！虫化挽歌们在星界边缘织网，网眼里漏出的光，是——”
“是老子当年在冰窟流的血，在龙窟落的泪，在新茧崩线时的笑。” 萧阎接过话头，望着那些光汇聚成新的星图，每颗星辰都是个没有神座的世界，“原来和解不是忘记，是让所有的痛，都他娘的有了新的去处。”
胖子突然举起酒壶：“老大，敬逆种的新根须！”
“敬你娘的根须。” 萧阎骂着，却仰头灌酒。茧花酒的甜腥混着星核的冷冽，在舌尖炸开的，不是当年的血味，而是某种温暖的、带着希望的灼烧感。
星核的光终于不再刺眼，萧阎望着自己的倒影，发现那道疤痕不知何时变成了茧花的形状。幼体趴在他肩头，赤瞳里倒映着正在生长的新星界——那里没有他的雕像，没有逆种图腾，只有千万个举着碎骨的蝼蚁，在星尘中走出自己的路。
“下一站，哪儿？”沈家奴收拾好手札，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哪儿也不去。” 萧阎把骨刺插在碑旁，任其被茧花藤蔓缠绕，“老子就在这儿，看着这些没爹没娘的逆种，把星核变成——”
幼体突然发出清亮的虫鸣，替他说完了后半句。星界的每个角落，都响起相同的声音，像极了林挽歌在他记忆里的最后一次轻笑：
“变成连神座都不敢梦见的，自由的荒土。”
赤瞳虫群在碑顶拼出最后一行字，不是“虫尊无敌”，而是：
“与自己和解的逆种，才是神座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