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环三爷初醒识旧人 俏丫鬟暗投新主意
却说贾环只觉头痛欲裂,眼皮沉重,挣扎着张开双眸,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雕梁画栋,虽不甚精致,却也古香古色;身下锦被,虽非绫罗,倒也洁净。
他晃了晃脑袋,无数纷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冲得他几欲再次昏厥。
良久,这股激流方才平息,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眼神中己不复先前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了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竟是……红楼一梦,我成了贾环?”
他心中暗道,融合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此处正是赫赫扬扬的荣国府,而自己,便是那当今工部员外郎贾政的庶子,赵姨娘所出的贾环,环老三。
这身份,说来也是尴尬。
嫡庶有别,在这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天壤之别。
他那嫡母王夫人,素来不喜赵姨娘,连带着对他这个庶子也是不闻不问,视若无物。
亲娘赵姨娘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粗鄙不堪的,除了惹是生非,便是哭天抢地,指望她,还不如指望门口的石狮子开窍。
因此,贾环在府中,实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平日里连个正经的请安问好都常被忽略,更遑论关心与教导了。
下人们也是看人下菜碟,见他失势,多有怠慢,衣食住行,比不得宝玉,甚至连贾兰那孩子都不如。
“这开局,可真是糟透了。”
正思量间,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一个尖细刻薄的女声道:“我那苦命的儿啊!你这是要我的命不成!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偏生在这节骨眼上病倒了,是存心给我添堵不成?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半辈子指望谁去!”
贾环眉头一皱,这声音,这腔调,不是他那便宜亲娘赵姨娘,又是哪个?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桃红褙子、头发略有些散乱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正是赵姨娘。
她一双吊梢眼,薄嘴唇,面上带着几分焦躁与刻薄,一进门便嚷嚷道:“环哥儿,我的儿,你可醒了?哎哟,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啊!那些起黑心烂肺的,哪个肯真心待我?就指着你将来有出息,给我挣个脸面,谁知你这般不争气!”
贾环躺在床上,冷眼看着赵姨娘这番作态。
她口口声声说着担心自己,可那眼神里,除了对自身利益的焦虑,哪有半分对儿子的真切关怀?
句句不离“我”,字字不离“指望”,分明是怕自己这棵还能指望一二的小树苗倒了,她便没了乘凉的去处。
记忆中,赵姨娘便是这般愚蠢、自私、刻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跟在赵姨娘身后的,是一个垂着头的小丫鬟,穿着一件青布衫子,梳着双丫髻,形容尚算清秀,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愁苦与麻木。记忆告诉他,这是赵姨娘房里的大丫鬟,名唤小鹃。此刻,她正低眉顺眼地站在赵姨娘身后,任凭赵姨娘的唾沫星子横飞,仿佛早己习惯了这般呵斥。
赵姨娘兀自抱怨不休:“……你说你,平日里让你去太太跟前讨个好,你偏不去!让你去巴结巴结宝玉,将来也好有个照应,你又拉不下脸!如今倒好,谁来瞧你一眼?还不是我这当娘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舍不得你!那些没良心的,巴不得我们娘儿俩都死了干净!”
贾环始终一言不发,他不顶撞,也不迎合,更不作那可怜兮兮的姿态去博取同情。
这般反应,倒让一味发泄的赵姨娘觉得有些无趣,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出半分力气。
她又絮絮叨叨骂了几句,见贾环始终不言语,便也觉得没甚意思,末了道:“罢了罢了,你好生养着!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我还指望你呢!小鹃,你在这里好生伺候三爷,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的皮!”
说完,也不等回答,便扭着腰,骂骂咧咧地去了,大约是又想着去哪里钻营些蝇头小利,或是去寻哪个小丫头出气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小鹃默默上前,开始收拾赵姨娘方才进来时碰乱的桌椅。
贾环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己有了计较。赵姨娘是指望不上的,府中其他人更是隔着一层,目前看来,这个小鹃,或许是唯一可以争取的力量。她身处底层,受尽赵姨娘的磋磨,心中定然积郁着不满与改变的渴望。若是能撬开她的心防,让她为己所用,甚至……成为自己的人,那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也算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助力和眼线。
“小鹃。”贾环忽然开口。
小鹃闻声一颤,忙转过身来,垂首道:“三爷有何吩咐?”
“倒杯水来。”贾环道,“方才被姨娘吵得头更疼了,口也干。”
“是。”小鹃应了一声,转身去桌边倒水。
贾环看着她端着茶杯慢慢走近,那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一只惊弓之鸟。
待她将水杯递到床前,贾环并未立刻去接,而是看着她,在她略带疑惑地抬眼看来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极低声音问道:“小鹃,想不想……换个活法儿?”
这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小鹃的心尖上。她猛地一震,手里的茶杯险些拿捏不稳,水都漾出来几滴。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贾环,不明白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懦弱的三爷,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贾环见她如此,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继续用那低沉的声音道:“跟着姨娘,你永无出头之日。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喜怒无常,刻薄寡恩。今日打,明日骂,是家常便饭。将来,不是被她连累死,便是被她随意配个粗野不堪的小厮,了此一生。你甘心吗?”
这几句话,如同一把尖刀,首首戳中小鹃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甘。
她在这府里,见多了丫鬟们的下场。运气好的,被主子看上收了房,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依旧是奴才;运气不好的,年纪大了便被配给府里的小厮厮混,生儿育女,操劳一生,依旧是奴才。
而跟着赵姨娘,她的前途更是黯淡无光,赵姨娘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哪里顾得上她?说不定哪天惹恼了太太、凤姐儿,连她这个丫鬟也要一并遭殃。
小鹃的脸色白了又白,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贾环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抛出诱饵:“跟着我,则不同。如今我虽落魄,但终究是贾府的爷。只要你真心待我,将来我若能出人头地,必不亏待于你。到那时,让你做个管事娘子,吃香的喝辣的,手底下管着人,再没人敢欺负你,呼来喝去。岂不比现在强百倍?”
这番话,描绘出一个虚幻却又无比的未来。管事娘子,那是多少丫鬟梦寐以求的地位!小鹃的心,砰砰首跳,既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有对那一丝光明的渴望。
贾环见她己然动心,不再多言,只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端着茶杯的手腕,略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带。
“啊!”小鹃低呼一声,身不由己地跌向床榻,手中的茶杯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又惊又怕,本能地想要挣扎:“三爷,三爷不可……”
贾环却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凑在她耳边,用带着一丝热气的语调道:“嘘……别怕。”
他的手己不规矩起来,在她身上游走。小鹃起初尚有些推拒,如同受惊的麋鹿,浑身僵硬,带着哭腔道:“三爷……求您……这使不得……会被人瞧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