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麻木
城市的脉搏在暮色中加速跳动，霓虹灯如同冰冷的血管，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纵横交错，映照着行色匆匆、面容模糊的人潮。写字楼的格子间，如同巨大的蜂巢，在夜色中依然嗡嗡作响，释放着疲惫、焦虑与无形的压力。苏瑾推开那扇沉重的、映着都市倒影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汽车尾气、尘埃和冰冷湿意的风猛地灌了进来，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加班的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坠着她的西肢百骸，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孤寂。
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一种逃离的本能，拐进了街角那扇挂着暖黄色风铃的木门——“屿光咖啡馆”。
门开合的瞬间，风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叮咚声，仿佛一道无形的结界被打破。喧嚣的车流声、刺耳的喇叭声、行人的嘈杂瞬间被轻柔流淌的爵士乐隔绝在外。扑面而来的是浓郁醇厚的咖啡豆烘焙香气，温暖干燥的空气，以及一种令人心安的、如同低语般的宁静。几盏造型别致的黄铜吊灯投下昏黄柔和的光晕，照亮了原木桌椅温润的纹理和角落里郁郁葱葱的绿植——龟背竹宽大的叶片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空气凤梨在藤编吊篮里安静呼吸。零星几位客人：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头发有些凌乱、对着三台笔记本屏幕眉头紧锁的男人（程序员老王）；一个扎着马尾辫、面前堆着厚厚法考教材、正低声背诵条文的年轻女孩（备考的小雅）；还有一个穿着素色长裙、面前只有一杯清水和一本摊开的诗集、眼神放空望着窗外的神秘女子（写诗的云舒）。气氛舒缓得像一首低吟浅唱的慢板老歌。
“老样子，美式，谢谢。”苏瑾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和深入骨髓的倦意，对站在吧台后、正用绒布仔细擦拭玻璃壶的顾屿说道。
顾屿抬眼，温和的目光在她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能穿透她勉力维持的平静表象，看到底下汹涌的暗流。他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稍等。”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感和专注力。他转身挑选豆子，将深褐色的咖啡豆倒入磨豆机。研磨的沙沙声在此刻的静谧中竟显得格外悦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节奏感。
苏瑾拖着沉重的脚步，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窗外，是流光溢彩却冰冷疏离的都市夜景，车灯汇成流动的河，高楼大厦的霓虹广告牌闪烁着永不疲倦的光芒。窗内，是这方被温暖灯光和咖啡香气包裹的小天地。巨大的反差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丝。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她空洞失焦的眼神。屏幕上，是她熬了整整三个通宵、反复修改了无数遍却依然觉得苍白无力的广告提案PPT——《“悦活”天然矿泉水品牌升级整合营销方案》。创意像彻底干涸的河床，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也榨不出半点清泉。陈经理那句刻薄的“缺乏爆点！”、“不够抓人眼球！太平了！”如同恶毒的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每一次回响都让她心口发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