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汽车尾气和潮湿尘埃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她胸中翻腾的、混杂着屈辱烈焰和绝望冰寒的痛苦。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城市的喧嚣、车流的噪音、行人的面孔,都化作了扭曲晃动的、毫无意义的色块和噪音。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离开这个否定她、压榨她、试图掌控她一切的世界!
她漫无目的地奔跑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杂乱而急促,引来路人诧异的侧目。她不在乎,也看不见。眼泪混合着汗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不知跑了多久,肺像要炸开一般疼痛,她终于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在剧烈的喘息中终于艰难地聚焦——眼前,赫然是那扇熟悉的木门,门上悬挂的暖黄色风铃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屿光咖啡馆”。这里,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喘息的角落,是溺水前唯一能看到的浮岛。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推开门,温暖的气息、熟悉的咖啡香和轻柔的爵士乐瞬间将她包裹。店里客人不多,林薇还在那个角落对着数位板画画。吧台后的顾屿抬起头,看到她满脸泪痕、发丝凌乱、眼神涣散、失魂落魄的样子,沉静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关切和了然,眉头微微蹙起。
苏瑾踉跄着,跌跌撞撞地穿过小小的店堂,走向林薇的桌旁。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土崩瓦解。她像一个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森林中迷路太久、终于看到篝火和亲人的孩子,猛地扑进林薇怀里。压抑了太久、积蓄了太久的委屈、绝望、愤怒和对自我的彻底怀疑,如同溃堤的洪水,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闸门,在安静的咖啡馆里骤然爆发:
“薇薇......呜......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很没用...呜......”她泣不成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做...都不对...工作...家庭...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林薇肩头的T恤布料。长久以来堆积的苦闷、不被认可的委屈、被控制的窒息感、自我价值的彻底崩塌,如同沉重的泥沙,在这一刻随着泪水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这失控的、全然不顾形象的痛哭,是苏瑾在安全港湾的第一次彻底的情绪宣泄。它粗暴地撕开了她二十多年来精心维持的温顺、隐忍、坚强的表象,露出了底下早己伤痕累累、脆弱不堪的内在。这撕心裂肺的疑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如同一声凄厉的号角,标志着她长久以来压抑的痛苦终于浮出水面,她第一次不再是默默承受、独自舔舐伤口,而是开始首面这令人窒息的、铺天盖地的苦涩。咖啡馆的宁静被这突如其来的悲伤风暴打破,却也成为了她破碎心灵寻求庇护、释放和可能重生的起点。第一道深刻的、无法愈合的裂痕己然出现,而改变,或许就将从这苦涩的泪水和彻底的崩溃中,艰难地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