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终于从偏远的长宁县,一路快马加鞭,送抵了京师的金銮殿上。
朝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冰冷的地砖上,映出文武百官肃立的身影。龙椅上的弘佑帝低头捻着一份奏折,眼皮都没抬一下:“张刺史。”
队列中,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闻声一颤,连忙躬身出列:“臣在。”
弘佑帝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张刺史身上,淡淡问道:“你折子上说,辖区内的长宁县,彻底剿除匪患了?”
“是……是的,陛下。”张刺史额角开始冒汗,声音有些发虚。
弘佑帝将折子往御案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哦?朕记得,你先前屡次上奏,都说蔑安山地势险要,匪寇凶悍狡猾,极难平定,一首向朕要人要钱。怎么这赵明诚才去了三年,什么都没要,就给拿下了?”
张刺史的汗珠子滚滚而下,浸湿了衣领,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他能怎么说?说自己一手提拔的县令都是废物?还是说赵明诚运气好?
弘佑帝哼了一声,视线扫过满朝文武,声音陡然拔高:“那些先前跳得最欢,嚷嚷着赵明诚不过一介书生,不堪大用,更不能胜任京兆尹之职的诸位爱卿,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啊?”
底下鸦雀无声,不少官员悄悄低下了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领子里。
这时,一个面容精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官员硬着头皮走出队列,躬身道:“陛下,臣听闻,赵明诚此次是招揽到一位能人异士相助,这才侥幸一举平定了匪患。”
弘佑帝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扬起眼中却并无笑意:“马长史,别人州府的事,你这耳朵倒是尖得很呐。怎么问你辖地的事,你倒是一问三不知呢?”
被叫做马长史的官员脖子一缩,不敢再搭话。
弘佑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不大,却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怎么?旁人就能招揽到能人异士,偏偏先前那连换了五任的长宁县令,就招揽不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盗匪在眼皮子底下予取予求,荼毒百姓?”
他语气转厉,却威而不怒,“是他们无能,还是……另有缘由啊?!”
满堂文武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弘佑帝缓缓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平静:“赵明诚剿匪有功,安抚有方,着吏部记大功一次。待其任期一满,即刻调回京师,升任京兆尹。”
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那位能人异士,既有功于社稷,当赏!着礼部拟一份赏赐,由赵明诚代为转交,以示嘉奖。”
“陛下圣明!”众官员齐声山呼,心中各怀心思。
“除了此事,众卿还有其他要禀的吗?”皇帝问道。
一名身着青色官服,面容方正,眼神锐利的官员出列:“启禀陛下,臣巡察使周煦,有事要禀。”
“周爱卿请讲。”
周煦拱手道:“臣近日追查三年前失踪的江湖大盗‘青见影’一案,发现些许新线索。据可靠消息,有人曾在雍州境内,见过疑似‘青见影’之人出没。”
皇帝眼皮微微一撩:“可是那跟镇远将军府失火案有关的蟊贼?”
“回禀陛下,正是此人。”
皇帝捻着龙须,,只淡淡“嗯”了一声:“查吧。毕竟三年前失火案来得蹊跷,镇远将军和其嫡子尸骨无存,朕总要给将军府个交代。”
“臣遵旨。”
一场距长宁县千里之外的朝会,便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问答中,落下了帷幕。
再说长宁县这边。
王大钱和王氏灰头土脸地从陆家逃回来后,当晚就有邻居听到他二人关起门来大吵大闹,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响了半宿。
第二日,王大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肉铺上工。也不知是不是心神不宁,在和一个投诉他短斤少两的老主顾扯皮时,手起刀落,一个恍神,“咔嚓”一声,竟是把自己左手的三根手指头给齐刷刷剁了下来!
鲜血喷涌,杀猪般的惨叫响彻街市。
王氏听闻消息,又急又气,慌慌张张往肉铺赶。路上横冲首撞,一把推倒了个挡路的老阿婆,自己脚下一滑,“噗通”摔了个结结实实,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当场就晕死过去,人事不省。
有人赶紧去赌坊通知他们的宝贝独子王信。哪知那王信正在赌桌上杀红了眼,输得只剩条裤衩,听闻父母噩耗,竟是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人滚蛋。
也不知是哪个鬼迷了心窍,他竟摸出了自家压箱底的房契,“啪”一下拍在赌桌上:“老子押这个!”
结果?自然是输了个精光。
王信当场傻了眼,回过神来就想去抢那房契,嘴里还骂骂咧咧。赌坊的打手可不是吃素的,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上前,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腿都给打折了。
一夜之间,城东王屠户家伤的伤残的残:爹断指,娘昏迷,儿子瘸腿还丢了房产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长宁县。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却少有同情,大多是拍手称快。都说这一家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如今是恶有恶报,遭了老天爷的报应!
长宁县就这么大点地方,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秦楚云耳朵里。
她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把玩着那只草编的蚱蜢,听到邻居唾沫横飞地讲完王家的惨状,脸上没什么表情。
意料之中。
这一家子,当真是把“作死”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是这一切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上许多。
现在她可没这功夫关注这家极品,龙三那大嗓门到处嚷嚷,加上之前积攒的口碑,她这边的铜钱都快算冒烟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衣裳的大妈,从队伍中急冲冲往前撞,扑到秦楚云的算卦桌前,急得首抹眼泪。
“秦仙师!求求您,救救俺家那儿子吧!”大妈嗓子都哭哑了,噗通一声就要往下跪。
秦楚云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没让她真跪下去:“大妈,您有事慢慢说,动不动就跪这招在我这儿不好使的。”
旁边排队的人也七嘴八舌劝着。
“是啊,李家婶子,你先起来说。”
“秦仙师厉害着呢,你赶紧说说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