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 年盛夏，上海法租界的空气像一块拧不干的湿毛巾，黏在行人皮肤上。凌晨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白色迷雾悄然弥漫，将霞飞路的梧桐都浸成了模糊的影子。当雾气稍稍散去时，“宝昌当铺” 的伙计们发现老板黄敬之死在了柜台后，身边散落着几捧深褐色的香料，而供在神龛上的古铜佛像，双眼处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司徒墨赶到时，雾气还在当铺里打着旋。他撩开湿漉漉的门帘，一股混杂着檀香、樟脑和某种腥甜的异香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骆英跟在身后，手按在腰间枪套上，踢开了脚边一捧碎裂的香料：“这味儿不对劲，像南洋来的‘迷魂樟’。”
黄老板趴在红木柜台上，手指还攥着半张当票，面色青紫，嘴角残留着白色泡沫。神龛前的香炉里积着灰，香灰呈诡异的青蓝色，正是迷雾的源头。司徒墨戴上手套，捻起一点香料粉末，凑到鼻尖轻嗅：“不止迷魂樟，还掺了西域‘忘川草’，燃烧后能让人产生幻觉，呼吸道麻痹。”
他抬头看向佛像。那是尊北魏风格的青铜坐佛，衣袂褶皱间锈迹斑斑，唯独双眼处光滑如新，显然是被利器精准剜去。佛眼的位置刻着一圈极细的梵文，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伙计说听到咒语声。” 骆英指着缩在角落的小伙计，“他说雾最浓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念‘天眼开，宝藏现’。”
司徒墨走到佛像前，指尖划过眼窝的凹槽。凹槽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 —— 上半部分是扭曲的 “巳”，下半部分是重叠的 “亥”，组合起来像朵闭合的莲花。这符号与他在赵宅地窖发现的 “辰巳” 钥匙纹路同源，却又多了几分宗教意味。
“把香料送去化验，” 司徒墨首起身，镜片在雾中蒙上一层水汽，“另外，查黄老板最近三个月的账本，特别是和古董商的交易。”
宝昌当铺的后堂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骆英撬开黄老板的樟木书柜，里面除了地契银票，还有本用锁锁着的黑皮账本。当啷一声，锁掉在地上，账本里夹着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朱砂画着相同的符号 —— 正是佛像眼窝处的那个组合纹。
“看这里。” 骆英指着账本最后几页，“半个月前，黄老板连续三次从‘西域香料行’进了大量迷魂樟，数量足够烧满整条街。还有这笔交易，买家姓‘玄’，买走了一对唐代琉璃眼珠，说是配古佛用。”
司徒墨接过纸条，朱砂的气味混着淡淡的羊膻味。他想起洪天霸案里提到的 “玄门”，又想起修女案中 “血色圣母” 组织的仪式感 —— 难道这次的佛像眼睛被盗，也和地支组织有关？
就在此时，验尸官匆匆进来：“司徒先生，黄老板胃里没有毒素，但呼吸道黏膜有严重灼伤，和吸入过量迷香有关。最奇怪的是，他右手食指第二关节有个针孔，像是被什么细针扎过。”
“针孔？” 司徒墨立刻回到前堂，拨开黄老板蜷曲的手指。指缝间果然夹着半根银簪，簪头刻着朵莲花，花瓣缝隙里嵌着一点蓝色粉末 —— 正是 “忘川草” 毒粉。
“凶手让他吸入迷香，再用毒簪刺穴，伪装成中毒。” 司徒墨眼神一凛，“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佛眼，杀人只是灭口。”
他再次看向佛像，突然注意到佛座下的砖缝颜色略深。用力一抠，竟抽出一块活动的青砖，砖下藏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不是金银，而是半张残破的丝绸地图，上面用金线绣着山脉河流，在河流交汇处画着座寺庙，庙门上刻着和佛眼符号一样的莲花纹。
“‘天眼开，宝藏现’……” 骆英喃喃道，“难道佛眼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西域香料行开在法租界边缘的石库门里。当司徒墨和骆英推开门时，一个头戴花帽的波斯商人正往铜炉里添着什么，甜腻的香气瞬间呛得人咳嗽。
“两位先生想买什么？” 商人擦着汗，眼神却在他们腰间的枪套上打转。
司徒墨将半张地图放在柜台上：“认识这个吗？黄老板在你这儿买了太多迷魂樟，多得能把法租界熏晕。”
商人脸色骤变，抓起地图就想往炉子里扔。骆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腕：“老实交代，谁让你卖香料给黄老板的？”
“是…… 是‘迷雾使者’……” 商人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银哨子，哨身刻着缠绕的藤蔓，“他说只要按他的配方配香料，就给我十倍价钱。还说宝昌当铺有件‘天眼’要取，让我把迷魂樟混在檀香里送过去……”
“天眼？” 司徒墨接过银哨，哨口有细微的咬痕，像是常被人含在嘴里吹奏，“他长什么样？”
“没见过真容，每次都戴着雾纹面具，声音像磨砂纸。” 商人指向里屋，“他还留了包‘新货’让我调香，说是比忘川草更厉害的‘雾中影’。”
里屋的桌上果然放着个黑陶罐，打开后里面是墨绿色的粉末，沾到皮肤上竟会泛起淡雾。司徒墨突然想起佛像眼窝的符号 ——“巳” 在上，“亥” 在下，合起来正是十二地支中的 “巳亥”，而 “雾中影” 的毒粉颜色，和他在林婉儿案里见过的 “癸亥” 琉璃碎片如出一辙。
“地支组织的人。” 骆英低声道，“他们在收集佛眼，凑齐十二地支的信物。”
司徒墨没说话，他将银哨子凑到鼻前，除了香料味，还闻到一丝极淡的龙涎香 —— 这是南京夫子庙古董商常用的熏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