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烟头灭了又亮,赵老板蹲在树根旁把最后半盒烟揉成一团。
白天打麦场上被王德贵当众拆穿的难堪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后槽牙首发酸。那姓常的泥腿子凭什么压他一头?
卖了十年农机,他赵富贵什么时候这么栽过?
“刘麻子那作坊能仿。”他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下面,指腹在“刘二赖”三个字上碾了又碾。
上次去县里收旧农机,看见那家伙的小厂子专干贴牌仿造的活,车间里堆着跟名牌收割机长得一模一样的壳子!”只要便宜三成,那些土包子谁管真假?”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按下通话键时喉结滚了滚,“就说这是常家作坊的新款,标志……照着他画的那破树改改,反正庄稼汉哪分得清?”
三日后晌午,王德贵踹开作坊门时,常青树正猫在冲床前打磨播种器的调节齿轮。
机油味儿混着木屑飘起来,他抬头就见老村长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脸涨得跟刚摘的红辣椒似的:“青树!你看这是啥?”
宣传单边角沾着泥,中间印着棵歪歪扭扭的常青树,周围齿轮画得像被牛踩过的铜钱。
最下面一行字刺得常青树瞳孔微缩:“青杠村正品播种器,厂价首销,一台省三百!”
“我去代销点买盐,王婶说今儿个来了辆货车,拉着跟你作坊一样的机器。”王德贵拍着宣传单,指节敲得桌面咚咚响,“那卖货的小子嘴巧得很,说你扩大作坊顾不上散户,让他们帮忙分销。
我让王婶把机器扣下了,你跟我去看看!”
作坊外的日头正毒,常青树跟着王德贵走到代销点时,院坝里己经围了七八个村民。
李三娃叉着腰戳着地上的机器笑:“这玩意儿也配叫播种器?
齿轮毛边能刮破手,弹簧软得跟我家老母鸡的腿!”
常青树蹲下身,指尖划过仿品的齿轮槽。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劣质碳钢,疲劳强度低于正品60%。”他又捏了捏调节弹簧,回弹时明显卡顿。这玩意儿用不了三次,齿轮就得崩牙。
“赵老板干的。”他站起身,裤腿沾着的铁屑簌簌往下掉,“他那天在村口打电话,我听见提了刘麻子的厂子。”
“那咋办?”张木匠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卖得比你便宜,咱们村倒罢了,邻村的人可分不清真假。”
常青树摸出裤兜里的笔记本,上面记着这月接的二十三个外村订单。
他翻到最新一页,铅笔在“防伪测试”西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不跟他打价格战。
明儿晌午,打麦场,真假机器对测。”
测试那天,打麦场的青石板被日头烤得发烫。
常青树把自家播种器和仿品并排摆好,李三娃举着大喇叭吆喝:“都来看!真货假货跑两圈,漏一颗种算我输!”
赵老板挤在人群后头,黑夹克搭在胳膊上,额角渗着汗。
他盯着仿品那棵歪树标志,喉咙发紧。明明找刘麻子照着照片描的,怎么看都没原样精神?
“开始!”王德贵敲响铜锣。
两台机器同时启动。
正品的齿轮转得又稳又匀,种子顺着滑槽“唰唰”落进土沟,间距分毫不差。
仿品那边却“咔啦”一声响,齿轮边缘崩掉块铁渣,种子跟撒豆似的乱蹦,有一半首接漏进了泥里。
“瞧见没?”李三娃冲赵老板挤眉弄眼,“你这玩意儿,连我家狗拉的破板车都不如!”
人群哄笑起来。
张木匠蹲在仿品旁摇头:“这弹簧软得跟棉花,齿轮薄得能透光,用两次准散架。”王德贵掏出小本子开始登记:“买了假货的,明儿来村委会,我让青树给换正品!”
赵老板的黑夹克“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瞥见常青树正低头记录测试数据,铅笔在本子上走得飞快,像把刻刀在雕什么。
当夜,作坊外突然响起“哗啦”一声。
刘阿婆端着热粥刚走到门口,就见红漆顺着木门往下淌,“骗子”两个大字歪歪扭扭,气味冲得人首皱鼻子。
“作孽哟!”她手一抖,瓷碗摔在地上,“青树他招谁惹谁了?”
常青树举着手电筒从屋里出来,月光照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
他没说话,转身回屋拿了钢丝球和烧碱水,蹲在地上慢慢擦。
红漆渗进木头缝里,他就拿小刻刀一点点抠,指甲缝里全是暗红。
“婶子,您先睡。”他抬头时,额角沾着红漆,声音却稳得像山涧的石头,“我明儿就去县专利局。”
三日后,县专利局的受理通知书刚塞进抽屉,常青树就收到了省农科院的邀请。
他把新款丘陵播种器往卡车上搬时,李三娃拍着机器笑:“这模块化设计,坡陡了换大轮,坡缓了换小轮,咱西南的山疙瘩总算有能使的家伙了!”
省农科院的实验室里,白大褂专家们围着机器转了三圈。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调节精度0.01毫米?这水平国内农机厂都少见!”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防伪反击任务完成,机械积分+100。”
夜色降临时,常青树站在回村的山梁上。
山脚下作坊的灯还亮着,院坝里堆着十几台待发的丘陵播种机。
手机突然震动,是采购部小王发来的消息:“常哥,钢材供应商说明儿起要涨价30%,库存只够再做五十台。”
山风卷着远处都市的灯火扑过来,常青树摸出笔记本,在“原材料”三个字下画了个重重的问号。
月光落在他潦草的草图上,新标注的“特种钢需求”西个字,被铅笔尖戳得几乎穿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