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逃亡,龙池初隐
雪,鹅毛般的大雪。
一九九五年冬,滨都。
寒风如刀,卷着雪沫子,抽打在陈山脸上。
他佝偻着身子,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欲昏厥。
师父临终告诉自己一定要去龙泉池,自己也不懂是为什么。
怀里,那本染血的《金刚怒目》拳谱残页,被血浸透,硬邦邦地硌着他。
“MD,快,在那边!”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叫骂声在空寂的巷道里回荡,那是师门仇家赵天枭手下的狗崽子们。
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紧追不舍。
陈山咬紧牙关,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强行咽下。
他知道,一旦倒下,便是万劫不复。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骤然一亮。
一片灯火辉煌驱散了巷道的阴暗,蒸汽氤氲中,一块硕大的招牌格外醒目——龙泉池。
大澡堂?
这不正是师父说的地方。
不管为什么师父让他来此的目的,先躲避追杀才是当务之急。
脑中灵光一闪。
这种地方,三教九流汇聚,鱼龙混杂,反而是最理想的藏身之所。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佝偻的背脊似乎又首了一分。
“龙泉池”门口,两个穿着棉大衣的伙计正百无聊赖地双手互插袖口,跺着脚取暖。
陈山走过去,脸上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两位大哥,俺是乡下来的,能不能在这找个活儿干,管口饭就成。”他声音沙哑,刻意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身上的破旧棉袄和脸上的风霜是最好的伪装。
一个伙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衣衫褴褛,不由撇撇嘴:“去去去,这儿是澡堂子,不是善堂。”
陈山也不恼,依旧陪着笑:“大哥,俺有的是力气,啥脏活累活都能干。”
“烧锅炉,劈柴火,挑水,俺都行!”
说着,他刻意双臂举起挺了挺胸膛,尽管内伤让他气息不稳,但天生的骨架和十年武术锤炼出的轮廓依旧显眼。
另一个伙计似乎被他这股憨憨的劲头逗乐了:“三哥,要不让他试试?”
“锅炉房老王头不是刚扭了腰吗?”
被称为“三哥”的,正是澡堂管事刘三。
他约莫三十来岁,三角眼,透着一股精明。
刘三眯着眼打量陈山,目光在他宽阔臂膀坚挺胸膛看了眼,又在他那双虽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上停留片刻。
这小子,虽然看着狼狈,但眼神不像个寻常庄稼汉,那股子劲儿,倒有几分悍勇。
“行吧。”
刘三慢悠悠地开口:“锅炉房缺个烧火的,先干着,一天三顿饭,月底看你表现给工钱。”
“不过我可告诉你,偷奸耍滑,立马给老子滚蛋!”
“哎,谢谢三哥!谢谢三哥!”陈山连连点头哈腰,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
总算暂时安全了。
陈山被安排在了澡堂后院最偏僻、最脏最累的锅炉房。
白天,他要负责劈柴、添煤、清炉渣,烟熏火燎,煤灰和汗臭几乎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
刘三似乎对他并不完全放心,时常会过来转悠一圈,目光审视。
夜晚,当澡堂喧嚣落尽,锅炉房便成了陈山唯一的天地。
他会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那本残缺的《金刚怒目》。
拳谱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发黑,有些字迹模糊不清。
他借着炉膛里跳动的火光,一字一句地研读,尝试着运转内息。
然而,内伤沉重,拳谱心法残缺,每次运功都如同钝刀割肉,气血翻涌,进展微乎其微。
一股无名火在胸中郁结,让他焦躁不安。
赵天枭的影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恢复,尽快变强。
白天,陈山在澡堂内外穿梭,劈柴送水之余,他像一块海绵,悄无声息地吸收着周遭的一切信息。
他的眼睛和耳朵,成了最精密的探测器。
龙泉池不愧是滨都排名靠前的大澡堂。
这里不仅是普通市民洗去一身疲乏的地方,更是各色人等的交际场,透露着不为人知的内部消息。
陈山默默地听着,记着。
他那颗在搓背时都能从客人交谈中提炼情报的精密头脑,此刻正飞速运转,将这些只言片语分门别类,试图从中勾勒出这座城市的地下脉络。
这天下午,澡堂里来了个醉醺醺的汉子,在池子里大呼小叫,非说有人偷了他的金戒指。
汉子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几个伙计想去拉,反被他推搡得东倒西歪。
刘三皱着眉头,正要发作,却见陈山提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这位爷,水来了,您先泡泡,解解乏。”陈山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
醉汉斜睨了他一眼,骂骂咧咧:“滚开,别他妈碍事!”
陈山也不着恼,只是在醉汉转身的瞬间,脚下不着痕迹地一勾一绊。那醉汉本就脚步虚浮,被这么一带,立时“哎哟”一声,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个西脚朝天。
说时迟那时快,陈山手里的木桶看似随意地往前一送,正好垫在了醉汉的屁股底下。
“噗通!”
醉汉一屁股墩坐在了热水桶边沿,桶里的热水晃荡出来,溅了他一身,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哎呀,爷,您没事吧?”陈山一脸“惊慌”,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醉汉被这么一折腾,加上热水一激,酒劲儿也散了,再看周围人似笑非笑的眼神,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了几句晦气,也不再提金戒指的事,悻悻地找了个角落泡着去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么被陈山体面地化解了。
刘三在一旁看得清楚,陈山那一下,时机、力道都恰到好处,既让醉汉吃了点小亏,又没真伤着他,还给了他台阶下。
这小子,有眼力见儿,还有股子巧劲儿。
他看向陈山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澡堂里,搓澡师傅的地位不低。
手艺好的老师傅,往往有固定的老客,赏钱也丰厚。
陈山除了烧锅炉,刘三也让他跟着学学搓澡,算是多条出路。
搓澡的老师傅里,有个叫老张头的,六十出头,干瘦干瘦的,但两只手布满老茧,指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浸淫此道。
老张头手艺精湛,搓遍滨都有名有姓的人物,脾气却古怪得很,尤其看不上陈山这种半路出家的毛头小子。
“哼,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毛手毛脚,以为搓澡就是使蛮力?”老张头瞥了一眼在旁边给客人冲水的陈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陈山也不辩解,只是默默干活。
老张头却不依不饶:“小子,看你那身板,是块干活的料,可惜啊,搓澡这玩意儿,得用心,得有巧劲儿。”
“你那手,是劈柴火的手,不是伺候人的手!”
有时,陈山端水慢了点,老张头会故意把搓下来的泥垢甩到他脚边;有时,陈山递毛巾的角度不对,老张头会首接把毛巾扔回他脸上,嘴里还骂骂咧咧。
陈山都忍了。
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低调和隐蔽。
这点刁难,与赵天枭的追杀相比,不值一提。
只是,夜深人静,当他在锅炉房运功疗伤,感受着体内依旧滞涩的真气时,那份屈辱和焦躁便会成倍地放大。
他就会想起师父的惨死,胸中的蛮荒之力便如困兽般嘶吼,却被他死死压制。
他急切想要变强,只有实力的碾压才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仇人面前,将那些人一一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