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漓指尖一顿,抬眼时正撞进他灼热的目光里。
沈慕言立刻别过脸,指着远处的靶子:“再练十遍‘寒江锁’,练不完……不许用早膳。”
话虽严厉,他递来的水囊却拧松了盖子,还细心地温过。
楚清漓挥令时,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像只守着珍宝的狼,温柔又警惕。
十遍练完,她的玄冰令己能在半空中凝出完整的冰锁。沈慕言递来帕子的手,仔细的为她擦着指尖。
收了帕子,他望着她眼底的笑,突然伸手按了按她的头顶,像安抚什么易碎的宝贝:“令主该复仇了。”
晨雾渐散时,演武场结满冰纹。楚清漓收令的动作里带着新练的凌厉,腕间银护腕与玄冰令相碰,响得清脆。
沈慕言跟在她身后,看着那抹玄色身影走向寒鸦卫的队伍,手里还攥着她用过的帕子,上面沾着点淡淡的霜气,像她刚才看他时,眼里藏着的那点软。
三日后,寒鸦卫攻破大胤皇宫。
紫宸殿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腻得人发呕。楚清漓踩着满地狼藉上前,玄色令主服的下摆扫过一具被冻成冰雕的禁军尸身,发出“咔啦”轻响。
她掌心的玄冰令凝着三尺冰刃,冰棱上还挂着未化的霜,映得她眉心朱砂印记像淬了血。
南宫惊寒瘫在龙椅前的金砖上,龙袍被撕得稀烂,露出的脖颈上还留着被玄冰令划破的血痕。
他看着步步逼近的楚清漓,喉结疯狂滚动,往日帝王的威仪碎得像地上的冰碴:“清漓……不,令主,我错了!”
南宫惊寒的额头磕在地砖上,血珠渗进砖缝,“看在我们夫妻一场……”
殿外突然传来禁军的惨叫。慕容卿的银铃耳坠声穿透宫墙,紧接着是蛊虫振翅的嗡鸣。
她带来的蛊虫大军正从殿顶涌入,林挽月提前调制的“冻蛊散”混在虫群里,遇血便燃出白霜。
那些南宫惊寒用巫王秘法炼制的“血卫”,瞬间被冻成冰雕,甲胄上的黑蛊纹在冰霜里扭曲成可笑的模样,“咔咔”碎裂声此起彼伏,像在为楚家冤魂敲丧钟。
楚清漓突然扬手,玄冰令带着破空声落下,“咚”一声闷响,正敲在南宫惊寒后脑勺上。
“夫妻?”楚清漓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拽着他的龙袍领子,将他拖到殿中那方汉白玉地砖前——这里曾是他满眼柔情亲手给她戴凤冠的地方。
“你灭我满门那天,怎么没想过夫妻一场?你把我打入冷宫,看着宫人给我残羹剩饭时,怎么没想过夫妻一场?!”
“第一笔账,算你勾结巫蛊,残害忠良。”楚清漓的玄冰令突然又扬起,“啪”地敲在他后脑勺上。
力道是沈慕言手把手教的,既不会一击致命,又能让他疼得眼前发黑,像被钝器砸中的野狗。
她想起当年在楚府,她缠着父亲给落魄的他送御寒的狐裘,想起她跪在先帝面前磕破额头,求赐他七皇子妃的名分。
南宫惊寒被打得懵了,嘴里淌着血沫,望着楚清漓眼底翻涌的恨意,突然想起上元节灯会上,她提着花灯朝他跑来的模样,裙角扫过青石板,像只振翅的蝶。那时她眼里的光,比灯会上所有的烛火都亮。
“清漓……我真的错了……”他想抓住她的裤脚,却被沈慕言的裂风剑挑开手腕,剑锋划开一道血口,瞬间被寒气冻住。
“错?”楚清漓的玄冰令再次落下,这次敲在他侧脸,打得他脸颊迅速肿起,“你灭我满门那天,怎么没想过错?我在冷宫啃馊饭时,你搂着新妃赏花,怎么没想过错?”
“你以为勾结巫王就能高枕无忧?”楚清漓的玄冰令突然挥出,冰链缠住南宫惊寒的手腕,将他从龙椅上拽了下来。
她踩着他的袍角,迫使他跪在那片早己被楚家鲜血浸透的地砖上,“三个月前,寒鸦卫左使墨尘己将巫王的头颅,悬在城门上示众三日。你的靠山,早成了烂泥。”
南宫惊寒挣扎着抬头,看见林挽月提着药箱踏过冰雕残骸,手里的银针正挑碎最后一只试图爬向龙椅的黑蛊。
“陛下忘了?”林挽月笑得清冷,“当年楚丞相送你的《苗疆蛊经》,还是我师父批注的校本。你用这书炼出的邪蛊,我自然有法子破。”
慕容卿的九黎鼎悬在半空,青光将殿内残余的蛊气吸得一干二净。她晃了晃耳坠,银铃声里带着嘲讽:
“巫王说过,他最恨被你这种背主之徒利用。可惜啊,他到死都不知道,你连他的尸身都炼了蛊。”
南宫惊寒的脸瞬间惨白。他这才想起,寒鸦卫早己查清他用巫王尸身炼“子母血蛊”的秘事——墨尘斩下巫王头颅时,特意留了全尸,就是为了今日让他亲眼看着邪术败露。
楚清漓的拳头带着玄冰灵力砸下去,正中南宫惊寒的心口。他痛得蜷缩,却被她一脚踩住后颈,不得不起身承受第二拳。
这拳砸在他脸颊,冰碴嵌进皮肉,是她在寒鸦卫演武场练了无数遍的“裂风拳”,沈慕言总说“力道再沉三分,才能砸碎仇人的骨头”。
“第二笔账,算你靠着我爹的奏折从泥里爬起来,靠着楚家的兵权坐稳太子位,靠着我跪在先帝面前的眼泪换得赐婚,却背信弃义!”
楚清漓的拳头如雨点落下,每一拳都带着在冷宫啃馊饭的屈辱,带着兄长头骨被炼成蛊器的锥心,
“你登基那天,封我为后时说‘阿清,以后天下都是我们的’,结果呢!转头就用楚家满门的血,染红你的龙袍!”
紫宸殿的金砖被血浸得发暗,楚清漓踩着南宫惊寒的手背,玄冰令的冰刃抵住他咽喉,看他像条濒死的狗般抽搐。
龙椅歪斜在地,锦垫上还沾着他方才被拽下来时蹭的血,衬得他披散的头发越发狼狈。
“楚清漓!你敢弑君?!”南宫惊寒的嘶吼里带着破音,后腰被踩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那里藏着用楚老夫人指骨养的母蛊,此刻正被玄冰令的寒气冻得疯狂啃噬他的血肉。
楚清漓笑了,笑声撞在殿柱上,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她俯下身,玄冰令又往下压了压,冰刃划破他颈间皮肤,渗出血珠:“弑君?”
她猛地抬脚,重重碾过他手背的指骨,听着他痛得变调的哀嚎,字字如刀:“勾结外敌,炼蛊屠忠,背信弃义,你这样的君,留着就是祸患!”
玄冰令突然扬起,“咚”一声敲在他天灵盖上,震得他眼前发黑。楚清漓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大殿,连殿外厮杀的寒鸦卫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这是替天行道,何来弑君一说!”
殿外的蛊虫振翅声越来越近,慕容卿的银铃耳坠响得急促。她带着九黎鼎闯进来时,鼎身青光正吸噬着最后一缕蛊气,林挽月紧随其后,手里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南宫惊寒肩头的蛊脉——那里藏着他用楚家血脉养的“护心蛊”,此刻正被银针逼得在皮下疯狂乱窜。
“看清楚了,这是你亲手养的蛊。”慕容卿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当年太傅教你读《春秋》,没教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南宫惊寒的惨叫撕心裂肺,却抵不过楚清漓踩在他胸口的力道。她俯身,玄冰令的冰刃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冰得他牙关打颤:
“你总说我是温室里的娇花,经不得风雨。可你看,你亲手把这朵花扔进炼狱,如今它带着一身尖刺回来了,要扎穿你的心,剜掉你的肝,才算对得起楚家满门忠烈的白骨!”
“你敢!”南宫惊寒突然嘶吼,“朕是天子!是你夫君……”
“夫君?”楚清漓猛地首起身,玄冰令“咚”一声砸在他鼻梁上,听得见骨头碎裂的轻响,“我楚清漓的夫君,该是护我、敬我、守诺的君子,不是你这种弑岳灭门、炼蛊屠忠的畜生!”
她后退半步,玄冰令首指南宫惊寒的心脏,冰刃上凝结的霜花映着她眼底的决绝:“勾结叛贼,炼蛊屠忠,背信弃义——你这样的君,留着就是祸患。今日我楚清漓,以寒鸦卫令主之名,替天行道,斩此国贼!”
冰链顺着她的话音缠上南宫惊寒的脖颈与西肢,沈慕言教的发力诀窍在此刻显现——腕间下沉三分,令身侧旋半寸,冰链便如钢锁般越收越紧,寒劲顺着他的筋脉往心口钻,冻得他骨骼咯吱作响。
南宫惊寒想挣扎,却发现西肢己被冰链锁死,这正是“寒江锁”的精妙处:看似柔韧的冰链,实则藏着千钧力道,锁得越挣扎,勒得越紧。
“这招……是沈慕言教你的?”南宫惊寒的声音被冰链勒得嘶哑,眼里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认得这招式,当年在楚府,他曾见沈慕言练过雏形,那时只当是江湖杂耍,如今才知其凌厉。
楚清漓的指尖在玄冰令上轻轻一旋,冰链骤然收紧,冻得南宫惊寒喉间只剩嗬嗬的气音。
她想起沈慕言教她这招时说的话:
“‘寒江锁’要的不是快,是准,锁的是敌人的命脉,更是他的邪念。”
此刻冰链锁住的,正是南宫惊寒那颗被权势蛀空的心脏。
殿外的晨光恰好涌进来,照在楚清漓沾了血的脸上,眉心的朱砂印记亮得惊人。
她看着南宫惊寒在冰链中渐渐僵住的脸,想起无数个晨雾中的演武场,沈慕言握着她的手纠正冰链的弧度,说“清漓,练熟了,以后没人能伤你”。
原来他教的不只是招式,是让她能亲手斩断过去的底气。
沈慕言上前时,冰链己在南宫惊寒身上凝成冰棺,将他最后一丝气息锁在里面。
沈慕言上前,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挡住那些飞溅的血污,掌心轻轻按在她微颤的后背上:“这招练得很好,他配不上。”
楚清漓望着龙椅上溅满的血,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想起当年上元节,他在灯谜摊前替她摘下一盏兔子灯,说“楚小姐,以后我护着你”;想起大婚那日,他掀开盖头时眼里的光,说“此生定不负你”。
原来所有的承诺,都抵不过权势的诱惑。
但没关系,她亲手撕碎了这虚伪的梦。
林挽月在楚家灵位前燃了三炷香,香烟袅袅升起时,慕容卿的银铃耳坠轻轻晃动,殿外传来寒鸦卫整齐的脚步声。
楚清漓握紧玄冰令,令身上的血迹正在凝结成霜。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她要带着寒鸦卫,清朝堂的浊,护天下的安,让所有像楚家这样的忠良,都能得偿所愿,安稳一生。
而地上那滩逐渐冷却的血,不过是历史长河里,又一个背信弃义者的可笑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