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熔作赤金流淌在庭院，给青瓦覆上颤动的鳞甲。
西风卷起沙枣树的碎影，在嬴齐凤襟前绣的缠枝莲纹上攀爬，几粒被惊动的草蛉从苜蓿丛腾起，翅翼振落的金粉在她睫毛上停留。
她着褪色的衣带结——那结还是用漠北驼队捎来的茜草染的线编的，如今被药汁浸得泛白。
“那今晚……”
她忽然攥紧衣带上磨薄的流苏穗，霞光正漫过她指节处冻疮初愈的淡粉新肉。
“便得了我吧。”
声音裹着苜蓿花的绒毛，轻轻落在柳如风沾着药渣的袖口。
“我身子……己经利索了。”
柳如风指尖的陶药钵磕在石阶上。他俯身去拾，却见钵底粘着半片枯胡杨叶，霞色漫过他手背暴起的筋络，像熔化的铜汁浇在旧箭疤的沟壑里。
“怎么？”
她突然蹲下来按住陶钵，腕骨抵着他掌心那道为她挡刀留下的凸痕。
“你……不愿……？”
苜蓿丛传来促织的鸣叫，她耳垂上挂的绿松石坠子随呼吸轻晃，在颈侧投下颤动的青影。
药香氤氲。
柳如风嗅到她发间艾草灰的苦涩。昨夜煎药时火候过了头，焦糊味至今缠在梁木间。
他目光掠过她锁骨下纱布边缘——那新缠上的纱布，被草药的汁液给透了。
“没有嫌弃的意思。”
他掸去她肩头飘落的沙枣花。
“只是这身子……”
他指尖悬在距纱布半寸处，像试探将熄的炭火。
“还扛得住折腾？”
她突然解开束腰的牛皮绳。染着药渍的粗麻外衫滑落，露出茜草染的月白中衣。
霞光穿透薄布料，映出她腰间那道淡金色的妊娠纹——八年前难产时撕裂的皮肉，如今蜿蜒如干涸的河床。
“你瞧。”她引他掌心贴上腰窝，松弛的肌肤在温热下轻颤。
羊奶的暖香混着汗气从襟口漫出，他想起她年轻时在泥巷扛柴火，脊背能拱起三堆。
衣带渐宽。
衣带结在暮色里松散成柔软的弧。
她褪中衣的动作像剥开煮软的沙葱，肩头莹白肌肤浮着层细汗，新愈的鞭痕交错如未干的水痕。
晚风忽然卷起，苜蓿花扑簌簌粘在她的肩胛上。
“如风……”
她蜷起脚趾抵住石阶缝隙，粗粝的砂石磨着足跟冻裂的茧。
“莫非……你真不要我了？”
促织的鸣叫陡然停歇，她胸前起伏的曲线在霞光里凝成两座覆雪的山丘。
柳如风突然扯下自己靛青的外袍。羊毛粗纺的厚料裹住她瞬间，带着他胸膛蒸腾的热气与马奶酒的微醺。
“染了风寒还逞强。”
袍襟掩住她颤抖的脊梁时，他触到她肩胛骨凸起的棱角——比先前又嶙峋了几分。
铜盆里蒸腾的热气扭曲了窗棂外的晚霞。
柳如风拧干羊毛巾的动作极缓，水流声里混杂着她压抑的轻喘。
他掀开外袍露出她后背，水汽立刻攀上她脊背，凝成珠串往下滚落。
“倒也没多老。”
他忽然用指节刮过她第三根肋骨——她非吵着跟我学骑马，结果摔倒了，半个月没下来床。
“和我记忆里差不多。”
羊毛巾掠过肩胛时，她绷紧的肌肉在皮下起伏如惊鹿。
她反手抓住他腕骨：“我想和你再生……”
毛巾突然覆上后颈，温热的水流冲散了未尽之言。
他指腹揉开她发际线处结块的药泥，动作像擦拭蒙尘的陶俑。
“三十岁的人，偏学娃儿说浑话。”
当她转身时，暮色正漫过小腹淡金的纹路。
柳如风突然屈膝蹲下，鼻尖几乎触到那道撕裂的沟壑。
“这两团倒没见消。”
他掌心突然托住她沉甸甸的桃子，掂量了几番。
“如风！”她惊喘着去捂，却被他擒住手腕。
羊毛巾突然贴上肚脐，水痕在妊娠纹的沟壑里积成浅潭。他指尖沿着纹路游走，像在拓印河道的舆图。
“生阿花那夜，稳婆说胎位是横的。”
她忽然抓住他头发。湿漉漉的发丝缠绕指间，像那年难产时攥断的麻绳。
“那晚下着雨，你背我走遍了京城的各家医馆……”
指甲陷进他头皮旧疤的褶皱，“接生婆拿烧红的剪子……”
毛巾猛地覆住她啜泣的唇。水汽蒸腾中，他舌尖尝到她泪水的咸涩，混着艾草灰的苦。
羊毛巾擦过腿根时，暮色己凝成紫黑的淤血。
她脚踝内侧那道被撞出的青斑，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柳如风突然托起她足跟，唇贴上冻疮结痂的硬皮。
“凉！”
她蜷缩的脚趾勾翻铜盆，水流漫过石阶缝隙里挣扎的苜蓿苗。
靛青外袍再次裹上来时，他打横抱起她的动作像拾穗人拢起散落的麦捆。
衾被掀起的气流惊飞梁上栖息的沙燕，羽毛混着药渣飘落在枕畔。
“如风……”她陷在薰衣草药枕里，衾被边缘露出染着黄渍的纱布。
“你真不嫌这身子……？”
他突然咬住她颈侧跳动的血脉，犬齿陷进松垮的皮肉里。剧痛让她弓起身子，喉间溢出幼狼般的哀鸣。
“再问就真吃了你。”
唇齿松开时，齿痕渗出细小的血珠，像雪地里跌碎的枸杞。
她抚着齿痕吃吃地笑，忽然从枕下摸出那杏核。
“你说，这北疆能种出杏子吗？”
“哪儿不能啊？”笑着出了房门。
“灶上煨着羊骨汤，撒把沙葱……”
话音未落，他己端着陶碗穿过月色如水的庭院。
一碗汤饭，一碗汤药。
窗棂上晃动的剪影里，她小腹的妊娠纹在衾被下隆起温柔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