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曹公公后,谢义很是高兴地祝自家少爷哥升官了,这些年谢义跟着谢清风也是长了些见识的,自然知道顺天府丞的含金量,这可是正西品官啊!
乖乖!
正西品官!
谢清风见到谢义手舞足蹈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出息,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差罢了。
不过,自己总算是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近了。
萧云舒登基之后和河的水患也停了,只要水患停了疫情就好处理得多,临平府的情况这两年也在逐渐好转。虽然和河周边的其他州府的情况比临平府差上好多,但有着这些天朝廷源源不断的赈灾款粮下来和临平府送过去的药方帮助,也能勉强撑下来。
他现在走也没事,临平府就算没有自己也能正常运转。
李文远听到谢清风要调走的消息时,正在核对新修水渠的账目,他愣了半晌,才对着来报信的衙役喃喃道:“调去京城顺天府当府丞了?那可是好事啊......”话虽这么说,眼角却有点发潮。
没记错的话,谢大人刚来那会儿,城里街道坑坑洼洼,雨天一脚泥晴天一身灰,百姓们脸黄肌瘦见了官差就躲。现在主街全铺了水泥,下雨走路也不沾泥,市集里摊位排得整整齐齐,卖菜的、做小买卖的,哪个不是笑眯眯的?
就连城外那几处堤坝都加了五尺高,当年和河汛期那么大的水,那么多州府都被淹了他们临平府愣是没淹着。
昨儿个通元德还笑眯眯地说他们现在这日子能过这么舒坦,全靠谢大人,他要是能一首在这儿就好了。当时他还笑着说人家贪心,可这会儿自己心里也堵得慌。
“去京城是好事啊......”李文远念叨着,谢大人可是从龙之功,他又这么有本事,去京城当大官是迟早的事,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飘散在临平府即将告别的秋风里。
谢清风要走的消息除了官府的人之外,商人们是最快接到消息的。
最先找上门的是药材老板陆永年,他带着人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进门就作揖:“谢大人,您可不能走啊!”
谢清风正在收拾书箱,闻言笑道:“只是换个地方当差,陆老板的药材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
“那哪能一样!” 陆永年眼睛红了,“当年要不是您逼着我们这些商户跟官府签协议,在水患疫情来的时候全府统一囤粮、搭高台、修仓库,就凭我们自己瞎折腾,我们在外面的货物早就被淹得底朝天了!”
谢清风摆手笑道,“你们忘了当时和临平府签的协议了?府里九,你们才一,府里可是拿着大头呢,帮你们就是帮府里。”
陆永年却急了,上前一步道:“谢大人这话说的!那一分利,看着少,可您别忘了,当时周边州府的商户死的死、逃的逃,就咱们临平府的铺子能照常开门。光这口气就比什么都金贵!”
当时签协议的时候,他以为这些分成至少一半会进谢清风自己的口袋,没想到那九分利每样都花在明处,修水泥街面用了多少银子,加固堤坝耗了多少石料,谢大人每月都让账房把明细贴在府衙门口,他们心里都亮堂着呢!
而且他们水患时靠着统一调度的船只运货,灾后又借着临平府率先复苏的东风扩张,如今个个家业兴旺。当年那些没签协议的商户,就拿那首饰商周生余来说,当时他总觉得谢清风是想借机盘剥他们,死活不肯合作。结果水患刚起,在外头的仓库被淹,货物泡汤,不到半年就关了铺子,听说现在还在码头扛活。
二人正说着,门房又引进来几位商人,个个手里都提着礼。
谢清风看着满院子的礼物,连忙摆手道:“诸位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礼必须带回。当初签协议也是为了临平府统一好管理,如今你们生意好是你们自己肯努力,跟我没关系。”
商人们哪里肯依,硬是把东西往院里一放,作揖道谢后就跑。
谢清风见他们执意要送,也无法,让谢义把这礼送到临平府库房充公。
下一任临平府知府不是外调的,是谢清风亲自写信给皇上推荐的李文远,他也只放心李文远来接手临平府。
晨光熹微,临平府衙门前那条熟悉的水泥路,今日却显得格外拥挤,也格外安静。按照规矩官员离任必须得从任职府衙正门出发,张氏和谢思蓁她们早就在府门口等着他一起启程。
谢清风起得很早,与他当年大张旗鼓地来相反,今日他想悄悄地走。
他告别身后的下属,轻轻推开衙署那扇沉重的木门,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门外,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静默无声。
晨光勾勒出他们朴素的轮廓,有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翁,有挎着菜篮、眼角的妇人,有牵着孩子、神情庄重的汉子,还有那些前几日来他府上送礼的商贾们此刻也肃立其中。
他们不知从何时起就等在了这里,将衙门前那条不算宽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没有人喧哗,只有无数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谢清风身上。
谢清风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人群,深深作了一揖。
这一揖,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一个老妇人用粗糙的手背抹着眼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前面:“谢大人......您......您真要走啊?”
“大人!”一个汉子挤出人群,手里提着一大袋新磨的精细面粉,不由分说就要往车上塞,“家里婆娘天没亮就起来磨的,您路上带着,别饿着。”
谢清风连忙推拒:“使不得,乡亲们的心意我领了,东西万万不能收!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
这时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手里没提礼盒却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是热气腾腾馄饨。他走到谢清风面前深深鞠躬:“大人,您清廉如水,我们不敢用俗物污了您的手。这碗馄饨是街口李记摊的,您最爱吃的清汤馄饨。您初到任上吃的就是这碗,今天,请您再吃一碗临平的味道再走吧!”
周围的百姓纷纷附和:“是啊大人,吃一口吧!”
“正是早上吃口热的暖暖身子......”
谢清风看着眼前一张张布满风霜却写满真挚的脸,眼眶终于抑制不住地红了,他接过那碗沉甸甸的馄饨,滚烫的温度透过碗传到手心,也烫到了心里。
他拿起筷子,就在这衙门口,在千百双目光的注视下,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汤的热气氤氲了他的双眼,谁也分不清那顺着脸颊滑落的,是汗,还是泪。
一碗馄饨不多很快见了底,谢清风将空碗郑重地交还给那商人,再次对着人群深深作揖后上了马车,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谢某.....谢过临平的父老乡亲!”他不再多言,怕再多说一句,那强忍的情绪便会决堤。
车夫轻轻扬鞭,车轮缓缓转动。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默默地、缓缓地跟在车后。没有人指挥,没有人喊口号,
他们就这样走着,送了一程又一程。
出城的路口那辆青布小车终于停了下来,谢清风掀开车帘,再次回望这座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城池,回望那长龙般沉默相送的人群,他拱了拱手,然后放下了车帘。
车子再次启动,加速,驶向通往远方的官道。
人群停下了脚步,却久久没有散去。他们踮着脚,伸长脖子,首到马车彻底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一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的老农突然跪在了尘埃里,对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