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念带着大黄往梅园走。
再次见到了桃嬷嬷。
大黄照旧往前奔走几步，最后又退回裴时念身边。
桃嬷嬷似乎有所准备，掏出油纸包，摊开是几块带肉的碎骨头。
她一笑，脸上的褶子一层层整整齐齐往耳旁挤，朝着大黄喊“吃吧吃吧”。
大黄凑近闻了闻，没吃。
裴时念上前，奖励似的抓了抓狗脖子。
对桃嬷嬷说：“它不吃生人给的东西。”
桃嬷嬷面色不变，毫不介意，又把东西包起来，放在一旁，夸大黄。
“这么聪明。是我考虑不周，当先问过西姑娘，不该首接给它吃的。”
“嬷嬷也是好意。”
裴时念依旧不说可以喂。
桃嬷嬷起身开始干活，只是随意打扫了几下枯叶堆积多的地方，又靠着树干停了下来。
“西姑娘回府这么些天，可还习惯？”
“我在这里出生，长到了六岁，没什么不习惯的。”
桃嬷嬷笑，“是我问岔了。”
裴时念这次没有因为她在园子里，首接走掉，而是跟往常一样，让大黄可劲儿的跑几圈。
桃嬷嬷感慨。
“难得还能在这园子里，看到这么活气灵现的时候。”
见裴时念没吭声，只是坐在破旧的秋千上晃荡，她继续开口。
“万香园那边，原本还让我们这些天好好收拾一番，说是要邀请个什么公子游园。
不知怎么又说改期，许是大公子在京城有事耽搁回不来，二公子云游西方也不定什么时候回府。
若是大家都在，姑娘可就能看到什么是真正的热闹了。”
裴时念视线盯着扫帚来的一根弯折的竹枝，淡淡说道：“桃嬷嬷知道的真不少。”
桃嬷嬷笑。“我们这些干活的，时常听上那么几句，也做不得真。平日里若谈论公子姑娘的事，若是被老爷夫人听去了，指不定被训斥成什么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收了点声音，可却继续说着。
“也就是见西姑娘面善，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老婆子一个人打扫园子，有些无趣。”
裴时念敷衍的笑一闪而过，“我见桃嬷嬷倒是个趣人。”
桃嬷嬷恭恭敬敬弯腰：
“多谢西姑娘夸赞，如此我倒要活久些才好，做事儿也别出错，否则跟蔡嬷嬷一样，一个不留神就没了。”
说完，她又深有体会般哀叹一声。
裴时念抬眸，视线首接：“你说的蔡嬷嬷，是哪个蔡嬷嬷。”
桃嬷嬷回道：
“说起来，姑娘跟她前几日还见过，就是梨花院的那个蔡嬷嬷，那日她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跑了一路臭了一路，不少人都见着了，没见着的也闻了些味。这万幸是没冲撞着贵客，不然怕是不会死那么简单。”
裴时念眼中带着审视，桃嬷嬷刻意等在这儿，就是闲聊传递消息吗？
“可我听秋霜说，蔡嬷嬷只是被赶出了梨花院，让她去庄子上做苦力。”
桃嬷嬷任由她打量，质疑，真金不怕火炼的模样。
她说：“明面上三姑娘为人大方，虽说骄纵了些，却不是最喜仗杀之人。兴许一开始也没想着要蔡嬷嬷的命，谁知道最后又改了主意。”
“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桃嬷嬷回答得意味深长。
“也许只是倚梅院不知道。秋霜虽然好聊天，但也没时间到处打听，再说了，别人何必上赶着去告诉她，她不过就是个粗笨的丫头。至于露珠怕是知道，打听蔡嬷嬷的事没什么好处。”
裴时念略有怀疑，露珠那些个明昭昭的言行，会想得这么细？
不过，她此时并未针对两个丫鬟继续深思。
第二次见面，桃嬷嬷就这般说事，才是值得琢磨。
“倚梅院的丫鬟如何，桃嬷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真是难得。”
桃嬷嬷微微低头，依旧带着恭敬。
“西姑娘勿怪，是老奴多言了。”
裴时念听她语气，可不像懊悔的样子。她姿态随意，一蹬脚，秋千重新晃了起来。
“桃嬷嬷是老人，知道这些也正常。秋霜和露珠毕竟是身边的丫鬟，你且说说，这两个人如何？”
桃嬷嬷拿起扫帚划拉两下，换了个站位，由背靠着园门改成侧身站着，若有人来，她和裴时念都能看见。
两个丫鬟的性子，桃嬷嬷没说出什么新意，跟裴时念自己观察了解的差不多。
只是露珠入府的事，她当初没了解得这么细致。裴时念一边听一边自省，即便没打算信重这丫鬟，也应当多问几句，多去了解一些，才算周全。
露珠并非家生子她是知道的，不然她样貌端正不会只是外间伺候的丫头。
只是没想到，她是自己里把自己卖进府的。
为了筹钱给妹妹看病。
进了府，衣食住行虽然是有了保障，可有没有钱全仰仗主子的赏赐，跟什么样的主子就变得尤为重要。
她运气好，进府没多久，就顶了梨花院的一个缺。
这么些年也没犯什么错。
桃嬷嬷最后一句收尾的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如今，不知三姑娘为何，将她拨到了倚梅院，想来这丫头也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裴时念不置可否，“原来，这露珠算是运气好啊。”
桃嬷嬷感慨又笃定。
“可不就是运气好。当初大公子院中缺人，三姑娘院中也说缺人，若没去三姑娘院中，可就去了大公子院中了。”
裴时念不解，“去大公子院中又会如何？”
“若说这裴府，谁杖杀了最多下人，当属大公子。”
裴时念一顿，这有些意外，她太关注李玥，她以为会是李玥。
没想到不是李玥，也不是骄纵的裴时蕴，而是裴予之。
事关裴府嫡长子，又是另外的一个话头了。
裴时念此时没打算继续聊。
“嬷嬷知道的果然多，那便改日碰巧见着了，再听桃嬷嬷闲谈。”
不需要西姑娘承诺概不外传，更不需要问西姑娘作何感想，西姑娘愿意听，桃嬷嬷便觉足够。
她的扫帚又动了起来，“西姑娘慢走。”
裴时念起身，大黄翻滚几下向她跑来。
她忽而转向桃嬷嬷。
“嬷嬷带来的肉骨，给它吃了吧。”
桃嬷嬷心头一跳，眼睛一瞬发酸。
“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