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含蓄东升,朱红而不刺眼,“嗻嗻”的蝉鸣勤奋的在林间环绕,那一丝半缕的清风,倏尔来去,稍解仲夏酷暑。
“秦大人,两日了,公文写好了吗?何时急递进京?达旦族的朋友们,于操练场坐了一日夜,作为友邦客人,咱们不能如此失了礼数吧?”
秦策迟迟不肯现身表态,统领胡文可不想给他时间扭转事态,于是他大清早的带着达旦各官,前来秦策的公事房叫嚣。
但他的话怎么喊出去,又怎么消失在空气里,始终无人理会,无人应答。
胡文抄着袖子,闲适的在院子里踱步:“秦大人,难道你诚心要做缩头乌龟?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达旦副将借机,煽动手下同时抗议,以壮胡文声势:“我们的将军不能白死,尸体在酷暑天里暴晒,而你们却任何说法都不肯给我们,到底何意?连你们朝廷里的两部官员都装聋作哑,大威朝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吗?”
“快出来,快出来······”达旦军举拳附和。
“吱呀”一声门扇大开,魏熊从堂下走出来,挺着身板,威严的说:“胡文,你进来。”
胡文若无其事的挑眉,撇了撇嘴,拍着达旦副将的肩膀说:“你们稍候,我进去和秦大人谈谈,尽力而为吧。”
“多谢。”达旦副将感激的抱拳施礼。
堂下,秦策正与魏熊下围棋,棋局过半,未分胜负。
胡文对秦策鞠躬下拜。
“坐吧。”
秦策示意胡文在棋桌对面坐下。
胡文站在棋桌旁,低头瞧着棋局,嘴里“嘶哈”一声,拒绝道:“诸事烦恼,我可没秦大人这番雅兴。”
“没叫你玩,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坐下说。”
秦策的脸上虽有疲倦,神色却仍是那般镇定自若。
胡文略略一拜,撩袍坐定,首截了当的问道:“秦大人,射杀使臣,可不是小事,需立马急递公文进京,通报朝廷,您的公文写了吗?派人发往京城了吗?”
“事件仍在调查,不能冒然执笔。”
“调查?此事应当第一时间禀报朝堂,由圣上派人下来调查,你私自调查,怎么能公允呢?”
“胡大人!”秦策愁容满面,长叹一声:“此事还牵涉到旁的事,京官不了解内情,恐有遗漏,我需调查清楚之后,再一并递交。”
“既然你要调查,为何不去提审顾盼子?你究竟在等什么?事情进展如何,总得对外有个交代吧?”
“当然要查,我是查到了不利于你的事,不敢上报,我在替你隐瞒啊胡大人。”
秦策一扫平日的威严神武,脸上拂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狡黠。
“我?我有何事,需要秦大人替我隐瞒的?”
秦策捏着围棋的黑子,淡定的说:“据顾盼子交代,她是受某人唆使,当众杀使臣,嫁祸于人。”
“谁能唆使他?他是你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胡文舔着嘴唇,傲然的抬高了下巴。
“顾盼子点名道姓说是你。”
“你何时提审过他?他何时说的这话?”
“她会说的。”
秦策的眉眼,定定的注视着胡文,眸光如火,不断的朝向胡文喷着火舌。
胡文瞠目结舌,以不可理喻的神情,回望着秦策:“我教唆他杀使臣,目的是什么?”
“胡大人,使臣于神武营身故,我作为营指挥使负有极大的责任,咱们是同僚,你怎么能如此害我?”
“秦大人,说话要讲证据,顾盼子空口白牙说是我胡文,便能算数吗?”
胡文疾言厉色,神情激动。
秦策幽幽开口:“证据想有,自会有的。”
“秦大人,照你如此作为,你的人杀使臣,同样活不了,而他为何要受我唆使呢?”
“手下人的心思向来阴晴不定,任意倒戈,或许她早恨透了我,而你又寻到了可乘之机。”
胡文深皱着眉,良久的凝视着秦策,面前这年轻人的头脑与俊容,翩翩风度和气定神闲,无不令胡文憎恶。
他从来不会顺着别人给的那条路走下去,向来反其道而行,行为莫测,诡计多端,总能在意想不到的角度,寻到一丝生机。
胡文忽地咧嘴一笑,叹道:“秦策,你好狠毒啊,为了扳倒我,自己人也能牺牲?你的得意爱将,就这么不要了?”
“她是我的一把刀,但当刀柄握在别人的手里时,弃掉她,是我唯一的选择。”
秦策与胡文西目相接,烈火在二人之间噼啪的燃烧,迸溅出灼人的火星。
二人久久的对视,谁也不肯先服软,深邃的眸子如同万丈渊,只看谁先失足跌进对方的阵眼。
胡文脸色晦暗,撇了撇嘴,起身退步,脸上维持傲慢的笑,眼神始终不敢离开秦策。
“秦大人,不多打扰了,属下告退。”
“去吧。”
秦策再次执起黑子:“魏熊,咱们继续。”
首等胡文离开,魏熊捏着白子,疑问道:“大人,提前把想法透露给他,不会打草惊蛇吗?”
秦策则说:“不提前说,怎么扰乱他的心?不扰乱他的心,怎么逼他出招?”
“那万一他回去有所防备,我们的计划不好实施了呀?”
“这计划是幌子,我给他准备的是他反击后的新计划。”
魏熊的脑子己经绕不过弯了。
秦策解释说:“此一计,连同顾盼子都要折损,可我想要的是顾盼子毫发无损,而胡文一党,照样下地狱。”
魏熊听后愁声苦叹,自古英雄多为情所困,为了一个顾盼子,秦策真是煞费苦心,不惜以身入局,也要那小姑娘活。
“顾盼子那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秦策己无心棋局,他手中抓满了黑棋子,缓缓的打开掌心,将棋子从指缝间洒落棋奁。
“今早我听守牢的禀报,别的倒没什么,只说顾盼子时不时会大喊大叫。”
“喊什么?”
“她说她怕老鼠。”
秦策望着手心残余的棋子出神,声音低沉的快听不清了。
“地牢里有很多老鼠吗?”
“那种地方,环境恶劣,有老鼠也正常。”
秦策抬眼望着魏熊,眼神中弥漫着浓浓的忧伤:“那辛苦你一趟,派些人到地牢里处理干净,并为她备足烛火,不要让她面对漆黑。”
魏熊能深刻的感受到秦策的难过,谁都不希望看到心爱之人受苦,即使魏熊这般铁石心肠之人,亦能将心比心,心领神会。
他起身抱拳:“现在监军司的卒吏各有任务,分不开身,我寻一些士兵过去,将此事办了。”
“魏熊,最近连你也不得安宁,甚是辛苦。”
秦策的眸光怆然,真诚的凝望着好兄弟。
“大人,我们同进同退,怎谈辛苦?世间何来坦途,唯有你我齐心,任尔东西南北风,咱们都要把它铲除殆尽。”
秦策欣慰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