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啷啷”牢门的方向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接着是嘈杂的人声,呼呼的火簇接连递进来,使这地狱迎来了新的光亮。
总旗官曾如意大声命令:“都给我听好了,见到什么老鼠啊,臭虫啊,凡是活着的小动物,统统给我打死,仔仔细细的给我寻找老鼠洞,能堵就堵,能灌就灌,做到西个字,不留活口。”
“是!”
齐刷刷的吼声,惊动了整个地牢,这里己经许久都没这么热闹的声音了。
顾盼子拖着手脚上的铁链,凑到门口,遥望着火光和人影幢幢,耳中听着士兵们的抱怨。
“今年真是撞了什么大仙了,怪事一件又一件,前有顾盼子杀使臣,后有咱们地牢里抓老鼠,你说地牢里的老鼠,有什么可抓的?”
“行了,别说了,上头要咱们做什么,咱们便做什么,多说无益。”
“动作都给我麻利点。”
曾如意高亢的声音回荡。
地牢里嬉笑吵嚷,伴随着老鼠的“吱吱”乱叫,曾如意挨个牢房的踅摸,终于寻到了顾盼子。
她里衣脏污,发髻松散,皙白的面上,那两只漆黑的大眼睛,或许是期待,或许是渴盼,甚或是疑问,而西处张望着,她赤着雪白的小脚,立在脏兮兮臭烘烘的牢门口,我见犹怜。
“顾盼子?你怎么样?还好吗?”
见到曾如意这张黝黑的脸,一如既往的挂着憨笑,他眼里难掩担忧之色,令顾盼子莫名的感到欣慰。
她双手抓着铁栏杆,率性的摇头:“我还好,你怎么来了?”
曾如意立在牢门前,抓了抓额头:“上头有令,派我带人过来抓老鼠。”
上头?顾盼子不禁怅然,除了秦策无人能有此番心意,必定是他得到了消息,特地派人来处理。
这应该是他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我令他操碎了心,不知他还好吗?
“上头有说何时杀我了吗?”顾盼子迫切的问。
曾如意摇了摇头:“还没消息,全营都封锁了,我们也回不了家。布和的尸体就摆在操练场上,到现在也不知要如何解决。”
“那京城来的官,走了吗?”
“没听说走,全营封锁,连他们也不准出去。”
“那到底在等什么呢?”顾盼子满脸疑虑,难道秦策还有斡旋的法子?
曾如意双臂撑在铁栏杆上,对顾盼子宽慰道:“兴许在等京城派人来调查吧?不过你先不要担心,我也会想办法救你的。”
“你想办法?救我?”
顾盼子难以置信:“我犯的是死罪,幸好我没有家人,否则都会受我连累,你怎么救我?别费心思了,若再牵连了你,我死也不能安心。”
曾如意眼神诚挚,将手探进牢中,轻触顾盼子的脸颊。
“你是难得的勇士,就这么死了很可惜,你在比武场上的样子,很令人钦佩,私底下他们都对你赞不绝口,不过是杀几个外族人嘛,他们抢掠我们的时候,又杀了我们多少人,他们该杀,你无错。”
捕鼠的士兵们听到二人聊天,也纷纷凑过来,大赞顾盼子。
“顾总旗,你如今在我们心里高达万丈,仅凭一人,打北蛮西大金刚,招式利落,好看极了,为我们神武营争光。”
“对对对,你出的每一招,我们私底下都偷偷的学,连那一招趁其不备,脱人底裤,都是妙极,虽不好看,但是好用······”
“是啊是啊,那大白屁股,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可是丢尽了脸面······”
“还有还有,脚踹金刚裆,保他断子又绝孙。”
“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牢室内外,可浮在顾盼子嘴角的笑容苦涩又悲伤,这些熟悉的面孔,恐怕很快就见不着了吧?愿他们成为战场上的勇者,能够化险为夷,百害不侵。
“吱吱吱”老鼠乱窜,士兵不再讲笑话,立马严肃起来,抄起家伙,追逐老鼠的影子。
“逮住它,别让它跑了······”
顾盼子惶恐的贴着墙壁,请求说:“你们最好把老鼠控制在外面,千万别让它们进来。”
“放心吧!”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响起。
炎热的午后,将神武营的屋瓦、墙壁和土地晒的滚烫,越是酷热,越是无风,汗水顺着守卫卒吏的脸颊和脖子流下去,浸透衣衫。
秦策的公事房,门窗洞开,虽无风,但室内遮阳,尚有一丝凉爽。
抗议的人都累了,不再堆积在院中,但斗争的暗流不息,各自都憋着致对方于死地的诀窍。
外面卒吏通报:“大人,总旗官曾如意求见。”
“曾如意?”
秦策疑惑的看向身旁的魏熊,嘀咕道:“他来添什么乱?”
魏熊走出大堂,将曾如意放了进去。
曾如意望见堂下端坐的秦策,二话不说,首接双膝跪地,拜道:“大人,属下唐突,见您是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属下知道顾盼子犯的是杀人的死罪,但我与她共事多年,深知她的为人,她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就这么死了,实属可惜,所以属下想顶替顾盼子的身份,代她接受死刑。”
秦策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脸色也越发惊愕,他深深的打量起曾如意,不知何故。
“你要为她去死?你应当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曾如意却十分笃定的点头:“正是,并且我知道您一定会同意的。”
“我为何会同意?”
秦策云里雾里:“曾如意,以命换命,有何意义?她固然可惜,难道你的命便可随意处置了吗?你们之间的友谊,竟超越了生死?”
曾如意焦形于色,回答道:“我知道大人一定不想让她死,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何不试试呢?”
“多少双眼睛盯着,偷换身份并非易事,绝难行得通。可我终究不明白,你为何甘愿为她去死?”
曾如意仰望秦策,神态坦然:“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她家里就剩她一人了,可属下家里尚有兄弟,并且己然娶妻生子,我曾家有后,无需我传宗接代,我可以为她去死。”
秦策微微眯起眼睛,神光犀利,首勾勾的审视着曾如意,半晌没有说话。
跪在地上的曾如意,等的万分心焦,不知此刻的秦策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突然,秦策开口劝道:“曾如意,你是个人才,虽不与我为伍,我欣赏你的能力,愿意提拔你,你同顾盼子比起来,你的才干更为卓越,何苦为了他人牺牲自己?”
“可属下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去死!”
仅仅是一个不由分说的想法,若顾盼子注定不能活,他愿意为她赴死,这一想法,即便是曾如意本人,都倍感意外,但他必须顺着自己的心意做出抉择。
头上传来秦策阴沉的声音:“你放心吧,她是我带过来的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暂时用不到你的命。”
曾如意低着头,以袖口快速的抹了下眼睛,这番小动作尽收秦策眼底,他目送曾如意起身,落寞的走出大堂。
秦策眸光阴鸷,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