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庙村的老槐树下,几个妇女围坐着纳鞋底,眼睛却不住地往村口瞟。
"听说了吗?老支书给青山说了门亲事!"凤芝压低声音,手里的针在头发上蹭了蹭。
"真的假的?青山不是跟陈家闺女搞..."李化家的媳妇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呸!又抛弃了陈家闺女?狗改不了吃屎!"桂英撇嘴说道
消息像长了腿,晌午刚过就传到了陈家村。春梅正在院里晾尿布,隔壁张婶隔着篱笆欲言又止:"梅子,你...你知道了吗?"
"知道啥?"春梅抖开一块湿布,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张婶搓着手:"就青山爹给青山说亲的事..."
春梅的手顿在半空。布子"啪"地掉进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布鞋。
此时青山正在李庙村支部开会。退休老支书李德全拍着他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青山啊,你这回可算熬出头了!赵文秀同志是高中生,现在在乡政府当妇女干事,配你绰绰有余!"
会议室烟雾缭绕,青山觉得呼吸困难。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李叔,我有家室了。"
"啥家室?"李德全脸一沉,"没领证算啥家室?那陈家闺女带着拖油瓶,能跟赵干部比?"
其他村干部纷纷附和:"就是!人家赵同志不嫌弃你是农村户口就不错了!""这可是组织关心!"
青山猛地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春梅和孩子还在她家等我。"
他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李德全的怒吼:"青山!你别不识抬举!这门亲是公社王副书记牵的线!"
凌冽的东北风呼呼的往脸上刮。青山站在陈家村的田埂上,看着远处春梅家屋顶的炊烟,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推开门时,春梅正在灶前炒菜。锅里青菜"滋啦"作响,她头也没回:"洗手吃饭吧。"
饭桌上安静得可怕。孩子在小床里咿咿呀呀,青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春梅碗里:"梅子,我..."
"我听说了。"春梅扒着饭,声音平静,"赵文秀是吧?挺好的,人家有文化。"
青山放下碗筷:"我不会答应的。"
春梅终于抬起头,眼圈红得厉害:"可那是组织安排..."
"什么组织安排包办婚姻?"青山声音发颤,"现在是新时代,不是旧社会!"
接下来春梅的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劈开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你走吧。"她放下碗筷,手指在桌下绞得发白,"我当初就是看你老实,想给孩子找个后爹。"
青山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你说什么?"
"听不懂吗?"春梅强迫自己冷笑,"我一个被人糟蹋过的女人,带着野种,除了找个倒霉蛋还能怎样?"
孩子突然哭起来,春梅却一动不动。青山想去抱孩子,被她一把拦住:"别碰她!反正也不是你的种!"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春梅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她看着青山的脸瞬间惨白,看着他踉跄后退两步撞在门框上,却只能继续往伤口上撒盐。
"赵同志多好啊,吃商品粮的干部。"她转身假装收拾碗筷,不让他看见自己发抖的手,"你跟着我有什么出息?一辈子当个倒插门?"
青山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春梅被迫转身,却死死盯着地面。她不能看他的眼睛,一看就会露馅。
"我...我就是利用你。"她声音开始发抖,"现在你有更好的出路,我..."
话没说完,院门突然被推开。王秀芬嗑着瓜子走进来,看见两人拉扯的样子,故意提高嗓门:"哟,这是唱的哪出啊?青山你不是要娶赵干部了吗?还在这儿纠缠我们家梅子干啥?"
春梅趁机挣脱青山的手,抱起哭闹的孩子就往里屋走。王秀芬跟在后面,声音大得故意让青山听见:"要我说,人家赵同志是金凤凰,某些人就是只野鸡,带着个来路不明的..."
"够了!"青山一声怒吼,吓得王秀芬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春梅在里屋门后死死咬住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却像块木头一样站着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春梅轻轻拉开门缝,看见青山蹲在院子里,手里攥着孩子的小拨浪鼓——那是他亲手做的。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泥地上。春梅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慢慢关上门,抱着孩子滑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