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春梅红肿着眼睛去井边打水。几个妇女看见她，立刻停止了交谈，眼神里满是怜悯和探究。
"听说了吗？青山昨晚连夜回李庙村了。"胖婶故意大声说，"要我说啊，男人都一个德行，见了好的谁还要破鞋..."
春梅的手一抖，水桶"扑通"掉进井里。她转身要走，却被刘婶的拦住："梅子，不是我说你，带着孩子就该本分点，别整天想着攀高枝..."
"就是！"胖婶插嘴，"人家赵同志多体面，你拿什么跟人比？"
春梅死死攥着井绳，粗糙的麻绳勒进掌心，却比不上心里万分之一的疼。她突然明白，自己和孩子注定是青山人生中的污点。
回到家里，春梅翻出青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包袱。最后一件是他常穿的旧军装，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春梅把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把他的气息永远记住。
包袱底下压着青山给孩子做的木头小马，春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了出来。这是孩子最喜欢的玩具，每晚都要抱着睡。
"对不起..."她轻声对孩子说，"娘没本事给你留住爹。"
正午时分，春梅抱着包袱站在李庙村村口。她本想托人把东西转交给青山，却看见村委会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赵文秀正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说话。
阳光下，赵文秀的白衬衫干净得刺眼，胸前的钢笔闪着光。她说话时微微仰着头，举手投足间都是春梅永远学不来的自信。
春梅下意识躲到树后，却听见赵文秀清脆的声音："王副书记，我和青山同志的事就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王副书记的声音带着怒气，"青山那小子不识抬举！"
"是我主动拒绝的。"赵文秀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他...他心里有人。"
春梅的心猛地一跳。包袱从手里滑落，衣服散了一地。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青山站在那里，眼睛红得像几天没睡。他弯腰帮她捡起衣服，手指碰到她的瞬间，春梅像触电一样缩回手。
"你来干什么？"青山声音沙哑。
春梅不敢抬头："给你送衣服。"
"然后呢？"青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继续躲着我？继续说什么利用我的鬼话？"
春梅挣不开，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放手...赵同志在看着..."
"看着我什么？"赵文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善意的笑，"你们俩在闹别扭？"
春梅愣住了。青山趁机把她拉起来："赵同志都跟我说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事，是王副书记自作主张..."
赵文秀点点头："我父亲很反感这种包办婚姻。"她看着春梅红肿的眼睛，轻声说，"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青山同志是个好人，你...你要珍惜。"
春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看着赵文秀走向吉普车，看着王副书记铁青的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现在你还有什么借口？"青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啊，继续说你是利用我啊！"
春梅终于崩溃了："我配不上你！"她哭得浑身发抖，"我带着别人的孩子，我..."
"闭嘴！"青山突然吼了一声，吓得春梅一哆嗦。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孩子就是我的！从我把你背回来的那天起就是！"
村里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春梅听见李德全在骂人，听见王副书记摔车门的声音，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耳边青山的心跳声。
"回家吧。"青山松开她，弯腰捡起散落的衣服，"孩子该饿了。"
春梅看着他熟悉的动作，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小木马揣进兜里，突然觉得这半个月的煎熬像场噩梦。
回陈家村的路上，青山一首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一样。路过陈家村村口时，王秀芬正和几个妇女说闲话，看见他们牵着手回来，嘴张得能塞进鸡蛋。
"看什么看？"青山难得地凶了一句，"没见过两口子回家？"
春梅躲在他身后，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首吸气——不是梦。
到家门口时，青山突然停下脚步："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
青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看看，结婚申请批了。"
春梅接过那张盖着红章的纸，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阳光透过枣树的叶子，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们坎坷的感情路。
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青山抢先一步推开门："闺女，爹回来了！"
春梅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她没有擦。
一声鸡啼，划破了黑夜的宁静，春梅被惊醒，看了看熟睡的女儿，还有枕头上湿漉漉的一片，而他那件旧军装依旧孤零零的躺在床头。她又掐了掐手指——疼的又吸一口气，是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