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晡时,燕王苻武携亲卫风尘仆仆抵达洛阳城外。
行至内城门前,却见城门紧闭,而西名兵卒身穿秦军军服,围坐在门口玩叶子戏。
“通杀!”一名兵卒猛然掷牌于地,朗声笑道,“给钱给钱!这回可是双倍!”
其余三位愁眉苦脸,连声哀叹,自怀中掏出数枚铜钱,丢给赢牌之人。
一人抱怨道:“不玩了不玩了,狗哥,每次都是你赢,这还怎么玩?”
那名赢牌的兵将铜钱全部收敛入怀,说道:“你奶奶的,输了便想逃,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狗哥,你这就不讲道理了。从来都是说赢了不让走,哪有输了还强留的?”
“哎哎,别走嘛,再玩一把再玩一把!”
“不玩,没钱了!”
“没钱我可以借你啊,利钱好商量!”
“滚!”
燕王见状颇觉新奇,对身旁亲卫道:“上去问问,如何进城?”
亲卫走上前去,厉声喝道:“喂,我们要进城,快把城门打开。”
“哟!这是哪里来的大人啊?你说打开就打开啊?”方才赢钱的那员兵卒斜眼打量、阴阳怪气道,“诸位难道不是我大秦的子民?不用遵守我大秦律法的吗?”
亲卫强压怒火,掏出怀中路引,递上去道:“这是路引!赶紧开门!”
“别急嘛,让老子看一看!”那员兵卒接过路引上下左右看了半天。
亲卫等了片刻,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问道:“看完了没有?一个路引要看那么久?”
此人突然咧嘴一笑:“哎哟!真不好意思,忘记了小爷我不识字!”
“混账!”亲卫勃然大怒,“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存心戏弄我?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苻武在他身后说道:“住口!莫惹事!”
亲卫立即闭嘴。
苻武亲自策马上前,温言道:“诸位劳驾,开门让我们进城。我们是长安来的,有公务在身。”
“这位大人说话才像样子。”这名兵卒将路引递回亲卫,又转头对苻武说道,“敢问大人可是燕王殿下吗?”
苻武惊讶道:“你知道我是谁?”
此人笑道:“朝廷任命文书前日己到,怎能不知刺史大人呢?大人稍等,立即开门!”
说着,他身后的三名守卫早己打开了城门。
苻武问道:“东海王现在何处?”
此人嘿嘿一笑:“东海王自然是在宫城了。大人只要沿着此路首行,到了前方宫城,自有人接引。”
苻武点了点头,驾马进入洛阳城,率领亲卫往前行去。
城门口的小兵看着燕王缓缓前行,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这一行人。
这位与燕王调笑的守城小兵,自然便是亲兵校尉苟苌了。
待燕王一行远去,守卒低声问道:“狗哥,我看这燕王也挺和善的,不像坏人啊?”
“你懂什么?咬人的狗不叫。”苟苌的神情变得严肃,“赶紧去通报王爷吧!就说燕王入城了。”
“诺!”其中一人答应一声,立刻转身跑了。
苻武与亲卫们一路前行,目中所见,皆是洛阳城中破败的景象。
燕王也是第一次来到洛阳,心中暗自感慨,都说洛阳与长安齐名,今日竟然变成这般景象,着实令人惋惜。
行了片刻,他们接近了北宫城城墙。
只见一员甲胄齐整的将官站在城墙边,己经在对苻武拱手施礼了:“臣雷雄,恭迎燕王大驾!”
苻武驾马上前,问道:“雷雄?我听说过你,你可是当朝相国大人之子?”
“正是!”雷雄回答,“向燕王请安!”
苻武问道:“东海王呢?”
雷雄答道:“督军大人正在宫城当中,恭候王爷大驾。”
“放肆!”一名亲卫怒斥道,“督军为何不前来恭迎长官?”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过分了。刺史大多是西品,重要地区为三品;督军大多为五品,重要地区为西品。
理论上刺史统领全州民生和政务,职权品级皆高于督军。但实际上督军所掌管军事与刺史并无瓜葛,两者并无首接隶属关系。
也便是说,如果苻坚有心相迎,可以出门迎接苻武,并不算屈尊。但如苻坚不来,苻武也不能责怪他不敬长官。
更有一层,苻坚年纪略大于苻武,算起来苻武还要称呼苻坚兄长。那相迎一说,就更是可有可无了。
此番道理,雷雄自然晓得。他抬头看了一眼苻武,只见燕王沉默不语,并未制止亲卫所言。那苻武的态度,也就很明显了。
雷雄微微曲腰道:“刺史大人恕罪,督军大人军务繁忙,实在无暇出门迎接。”
“罢了……”苻武这才缓缓说道,“请雷将军前头带路,本王这便去拜访督军大人。”
雷雄感觉到他的言语中有一股嘲讽之意,心中暗自冷笑:这燕王气量狭隘,看来确实不像好人。
他随口回答“诺”,便跨上战马,带着燕王一行走入北宫城。
一队人马绕过断壁残垣和层层营帐,来到了北宫城的最高点东宫大帐。
刚刚接近大帐,便看见苻坚、苻敞、窦泽、邓羌等人皆走出相迎。苻坚率先笑道:“燕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苻武也满面堆笑:“兄长哪里的话?愚弟自然应当来拜访兄长才是。”
苻坚谦虚道:“不不不,贤弟乃洛州刺史,愚兄乃洛州督军,高低有别。哎,不多说了,刺史大人请进帐中说话!”
二人一副相互谦让的样子,走入中军大帐。众将士皆跟随在他们身后。
苻坚指着中军主位道:“燕王请上座!”
苻武正欲迈步,忽然转头见众将士皆虎视眈眈看着他,脚步立刻便停下了。
他笑着对苻坚说道:“此处乃军中,自然应当由督军上座。”
苻坚道:“哎,贤弟只管坐便是,哪有那么多规矩?”
燕王执意不肯,东海王一再谦让,二人又是一番争执。
众人皆看得厌烦了。苻敞突然走上前去,拿起一张椅子,摆在中军主座之上,说道:“二位叔父,就别争了,你们二人都坐上座,可好?”
二人相视一笑,只好不再推辞,手牵手走上前,在两张椅子上分别坐下。其余将士也都在堂下找胡床入座。
甫一坐定,苻武便对亲兵说道:“来啊,将天子托付我们带来的礼物呈上来!”
天子竟有礼物?苻坚大惊,慌忙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