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吕光略一沉吟,“原来也并非我大秦才有的爵位啊?”
苻坚笑道:“当然不是了。皇帝始于秦始皇。王爵便更早了,周朝的天子皆称王。我们今日的国家,也是学古人的建制才有的。”
“我一首没搞明白。”文盲狗肠子问道,“老有人说秦始皇秦始皇,这始皇帝,难道不是我大秦的始皇帝?他不也是秦国吗?”
众人皆笑了。
苻坚解释道:“五百余年前的秦国,由五帝之一颛顼的后裔建立,嬴姓赵氏,秦始皇名叫嬴政,或者你也可以叫他赵政。他与我苻家没有关系。我们之所以同叫秦国,因为我们国土皆在秦地。”
徐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故事,从未有人与他说过。
苻坚感慨道:“其实嬴秦祖上是为周王室养马的家奴。周王因为秦人擅长养马,便分封他们于秦地,专职养马。秦地临近西羌,故秦人还有防范羌人的任务。雷校尉是羌人,祖上或许便与秦人战斗过。”
雷雄笑道:“五百年前的祖宗在干什么,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咱们也是秦人了。”
“说的好啊,咱们现在也是秦人了。”苻坚感慨道,“我氐人也是秦人了。汉人、晋人、赵人、羌人、羯人、匈奴人也皆是秦人了。咱们这队伍里,无论祖宗是谁,现下不皆是秦人吗?真不知道,为何还要分出那么多族裔呢?”
此话一出,邓羌面色一怔。
苻坚又道:“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这片废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进城吧。”
十一骑勒马回头,重新上路,往洛阳城疾驰而去。
越过西外郭城,众人终于靠近了洛阳内城墙。
这城墙虽然高大,但久未修缮。墙面上伤痕累累,残破不堪,更爬满了青苔,恍如古迹一般。
至于城门就更为老旧。虽然是钢铁所制,但布满坑坑洼洼的伤痕,仿佛将历次战火创伤都铭刻在了上面。
此刻城门大开,外头摆放着数张胡床,三名兵卒身穿秦军军服,正坐着玩叶子戏。
“杀!”一员兵丁将叶子牌甩在地上,大笑道,“通杀!给钱给钱!哈哈哈哈!”
其余二位愁眉苦脸,连声哀叹,自怀中掏出数枚铜钱,丢给赢牌之人。
吕光当先引路,引马上前问道:“请问,此处是洛阳西阳门吗?”
“你来都来了,还问甚么?”输牌的小卒低头收拾地上纸牌,怒道,“别妨碍军爷打牌,滚吧!”
吕光心里有些气恼,正色问道:“我们要入城,谁来验看路引?”
“路引?”他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物,头也未抬道,“洛阳城不须路引。城门又没关,没人管你,你自进去便是。”
吕光恼怒了,斥责道:“你们便是这般守门的么?这洛阳城,难道不守我大秦的律法吗?”
“哟!你小子哪里来的?找茬是吧?”三名守门小卒皆站起身来,转身盯着吕光。
忽然三人皆愣住了。
此时他们才看见,吕光身后跟着十骑人马。其中数人还身着铁甲。众人正中一人,骑着高头黑马,身着华丽甲胄,分明是高门子弟。
三人这才知道轻重,纷纷拱手作揖。方才赢钱的小卒毕恭毕敬道:“诸位是哪里来的大人?烦请告知姓名,容小人通报长官。”
吕光心里厌恶这三人,将怀中路引掏出,递给他们道:“呶,路引在此,你们自看!”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赢钱那位拱手说道:“大人抱歉,我三人皆不识字,看不懂路引。”
“什么?”吕光大惊,“城门守卫无一人看得懂路引?你们就是这样守门的吗?”
小卒苦笑道:“禀告大人,原本有一识字小吏。但数日前此人不辞而别,做了逃兵。主官尚未填补守门职缺,我等没有办法,只能打开城门,任人进出。”
吕光越发无语。原以为仅是兵卒偷懒,谁知道还有逃兵和缺编。看来这洛阳守军的问题,真的很大啊!
苻坚早己听见对话,驾马上前道:“罢了,我们自去找你家长官。洛阳城中主事者何人?现居何处?”
“禀大人,洛阳城中主事分别为颖川王敞与参军校尉窦泽。颖川王居住于北宫城中,窦校尉居住于南宫城。”
苻坚好奇:“此二人还分开居住?他们不共同操持公务吗?”
三名小卒再度面面相觑。领头那人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人,是否来自长安?”
苻坚回答:“正是。”
“既如此,还请大人亲自去询问长官,小人实在不敢多言!”
苻坚凝视他们片刻,道:“也罢。你们守好城门,勿再偷懒,知道了吗?”
“诺!”三人立正施礼。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三人听其语气便知,绝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们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待人接物比起禁军还是老练多了。
苻坚一行人鱼贯进入洛阳内城,这里才算是真正的洛阳城内。
可众人看见洛阳城内的景象,俱是吃了一惊。
如果说长安城是一座繁华富足的平和之城;那洛阳城,就是一座战争摧残下的残破废墟。
路旁皆是破败的断壁残垣。偶有几间住人的房屋,也是墙有透风、顶有漏雨。那屋外晾晒的衣服都破了洞、打了补丁,一看便知是穷苦潦倒之人。
别说什么商贾富人、绫罗绸缎了,大街上连身材之人也见不着。偶尔有几个来往行人,也皆是瘦骨嶙峋、身披麻衣的饿殍,仿佛都能被一阵风吹倒似的。
唯一像样点的,便是往来的军人。他们长得还算壮硕,几乎都配有兵器,少数人还能全身着甲。
可是这些兵卒全都行色匆匆,脸上一副焦虑的模样,全然不见长安禁军那种慵懒的表情。
众人骑马往北宫城方向前行,走了将近一里地,看见的全是这般景象。
连苟苌也不开玩笑了,仿佛大家都被这种荒凉肃杀的气息所感染,心情亦变得沉重起来。
邓羌驾马前行数步,与苻坚并肩。
他轻声说道:“王爷,这城里气氛不对。”
苻坚皱眉,问道:“怎么了?”
邓羌道:“这些兵卒给我的感觉,像是战争前的气息。”
苻坚吓了一跳:“不会啊,没听说外敌入侵啊!”
邓羌说道:“这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不是外敌入侵,那就是内部出事了!”
苻坚大惊失色:“快!我们要尽快找到颖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