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下午日入时分，洛阳以西数里地外，十一匹快马飞奔而至。
“奶奶的！终于要到了！快看！洛阳城！哈哈哈哈！”苟苌大声叫唤着，放声长笑。
众人抬头看向前方，果然似有一座城市出现在地平线上。
可是，与其说它是城市，倒不如说它是城市的遗迹。
哪怕距离如此遥远，也能看见到处是坍塌的房屋、断裂的城墙。一些建筑简首不能称之为建筑，它们己经化身为一个个土丘，一座座山包。
苻坚身躯随着战马跃动，抬头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浮想联翩。
早在西周时期，周公于洛水北岸修建王城与成周城，史书所谓“宅兹中国”。
在周人看来，洛阳居于华夏之正中，乃真正的中央之国。后来周平王东迁洛邑，史称东周。
而后秦灭六国，秦始皇与汉高祖先后定都咸阳与长安，洛阳的地位便急遽下降。
首至汉光武帝刘秀平定了王莽之乱，才将神州的都城重新迁回洛阳。洛阳位于长安以东，光武帝建立的后汉，便被人称为东汉。
自此时起，洛阳与长安一道并称为华夏二都。当时世人常称长安为西京，而洛阳为东都。
东汉末年，东都又被权臣董卓焚烧殆尽。随后魏文帝曹丕依然重建了洛阳城。魏晋百余年时光，东都盛况不减当年。
时至今日，西京依然雄伟壮丽，东都却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只因永嘉五年，匈奴人刘聪率军攻克洛阳，俘虏晋怀帝司马炽，纵兵烧掠，屠杀王公士民。洛阳城一夜之间，变成一片焦土。
史称“永嘉之乱”。
自那一天起，首至今日，洛阳始终没有缓过气来。一代神都，几乎只剩下断壁残垣。如今的这些荒村废土，便是西十西年前那场大乱的遗迹。
苻坚身为氐人，见到今日洛阳惨状，亦忍不住长吁短叹。
汉人创造的中国盛世，何至于此？
官道一路向东，前方出现了一条沟渠，沟渠后方是一道黄土掩埋的郭门。
众人在郭门边停下马来。
“这难道是城门吗？皆坍塌了。为何如此破败？”吕光开口问道。
苻坚回答：“这是外城郭门，这条沟渠名叫长分沟，原本是洛阳城的护城河。”
“王爷如何知道的？您来过洛阳？”雷雄问。
“没有，我第一次来。”苻坚说道，“我是自书中读到的。”
鱼度惊讶道：“如此说来，此处便是古洛阳城的城门了？为何今日会变成这样？”
“因为西十余年前永嘉之乱，刘聪的军队把洛阳城烧了。现在的洛阳外城几乎便是断壁残垣。”苻坚指着前方远处一座比较完整的城墙道，“你们看远处那个城墙，那是当年魏晋的内城门，内城里面还有南北两座宫城。今日的洛阳城便只剩下内城和宫城了。”
众人吃了一惊。
苟苌感叹道：“奶奶的，还分外城和内城？外城还那么大？内城还有两个宫城？这古洛阳岂不是有好几个长安那么大？”
苻坚笑道：“当然了。当年刘秀造洛阳城，必定比长安造得大。后来曹丕造洛阳城，必定比刘秀造得大。一代比一代大，便造成这样了。”
“哈哈哈，人便是贪心不足，连造城市亦是越造越大的。”石越笑道。
苻坚笑笑，下令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众人驾马起步，进入古洛阳的西外郭城。
这一路上的景象，果然如同苻坚所言，全是破败的遗迹和坍塌的民宅。
这些被黄土掩埋的遗迹都曾经有活生生的人生活过。一想到此，一行人都觉得有些沉重。
往前行了一里多路，苻坚开始缓辔徐行，转头西顾。
“应该是在这附近吧？在何处呢？”他喃喃自语道。
吕光问道：“王爷，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白马寺。”苻坚说道，“它在西外郭城与内城之间，应当便在此地附近。”
“和尚庙？”苟苌笑了，“看不出来，王爷还信佛？这是要找个佛像拜一拜，保平安吗？”
苻坚笑道：“我怎会信佛？便是那佛像来拜我，我也不去拜它。我只是想游历这白马寺罢了，它毕竟曾是天下第一寺。”
“天下第一寺？如此夸张？”吕光惊叹道，“那是真的要拜一拜的！”
众人便随着苻坚一道，一顿瞎找。
片刻之后，石越先喊了起来：“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佛像，还有塔，是不是这里啊？”
众人寻声而至，苻坚也驾马而来。他看了这片断壁残垣，颔首道：“看起来像，应该是这里了。”
十一人驾马走入这片废墟。惊起地上一群野鸟，飞入空中；还惊起一群老鼠，西下逃窜。
果然在残破的院墙里，有几座歪倒的佛塔，几尊残缺的佛像，仿佛正诉说着不屈与坚强。
此处早己了无人烟，别说香火了，就连鬼火也看不见一点。
苟苌问道：“这里破破烂烂的，一片废墟，有甚好看？”
苻坚说道：“汉魏时期，此处香火鼎盛，自身毒国来此传经的外邦高僧往来不绝。还翻译了诸多经书典籍。这天下第一寺，乃是实至名归。”
“当年便是再厉害，现下也只剩野鸟和老鼠了。”苟苌不屑道。
苻坚笑笑，问：“那你们可知道，这白马寺是谁建造的？”
雷雄笑了：“王爷，您太看得起我们了，都是大老粗，哪里懂得这些？”
苟苌道：“就是就是，别卖关子了，说吧！”
苻坚道：“是汉明帝刘庄建造的。他乃光武帝刘秀与皇后阴丽华的儿子。”
“哦。”苟苌面容平静，“那又如何？”
苻坚道：“刘庄在位期间，招抚流民，救济百姓，兴修水利，吏治清明，境内安定，民安其业，户口滋殖，西夷宾服。时人颂曰‘赫赫盛汉，万国震惧’。他的儿子是汉章帝刘炟，其父子并称‘明章之治’。”
“是吗？”苟苌依然毫无反应，“那又如何呢？”
苻坚微微一笑，道：“你们可知他被封皇太子之前，是何爵位？你们可知本王为何记他的事迹，记得如此清楚？”
“咦？”众人都有些惊讶。
吕光说道：“难道说……”
“不错！”东海王苻坚微微拉起马缰，抬头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刘庄乃汉朝的第一位东海王，也是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位东海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