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曰道,便是孙子兵法中所称之道,所谓‘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
“这啥意思啊?”苟苌嚼着嘴里的鱼干,问道,“老子没读过书,听不懂。”
苻坚笑道:“这是孙子兵法里的话,意思是君主与百姓上下一心,将士就不畏惧生死和危险,可以拼命打仗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邓羌说,“如果每个士兵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便会愿意为战牺牲,此等军队最是厉害。”
雷雄道:“有道理。去年桓温北伐白鹿原之战,许多将士拼死战斗,死战不退。正因知道此时乃国家危亡、生死存亡之际,皆上下一心了。”
众人皆点头,觉得雷雄所言在理。
邓羌继续说道:“其二曰将,就是说军队佩服领军的将领,愿意为了将领效死力。”
吕光说道:“正是!若为了东海王而战,我死而无憾!”
石越在他身旁嘿嘿一笑:“若是为了皇上呢?”
吕光回答:“那我就装装样子,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狗肠子插话道:“你还装装样子,换老子没打就跑了!他娘的老子死了他还要射死老子婆娘,那打个屁啊?”
众人一阵哄笑。苻坚也笑道:“你们这群刺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外人面前千万别说。”
狗肠子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老子又不傻,去外面乱说,怕是要砍了我的狗头!”
段三笑着拍了拍身边徐成的肩膀,对他说:“娃娃,你好好听,这些都是知识。”
徐成嚼着嘴里的炙肉,满嘴流油道:“我听着呢!”
邓羌笑着续道:“其三曰胜,便是吕光方才说的,能打赢了便会跟着打,如果打输了那就脚底抹油,逃命去也。”
毛当喝下一口酒,叹道:“说得对。战场之上一旦分出胜负,败逃者数不胜数。”
鱼度递给毛当一条鱼干:“老毛你别光喝酒啊,吃菜!”
邓羌道:“其西曰利,就是说打仗有好处就会打。比如给钱啊,封官啊,又比如打赢了劫掠屠城啊……”
苟苌道:“这个好!老子就喜欢升官发财!”
石越笑道:“只怕你喜欢劫掠屠城吧?”
“不喜欢。老子只喜欢与姑娘喝花酒,不喜欢姑娘被人糟蹋。”苟苌难得说了一句人话。
邓羌道:“最后其五曰惧,就是让将士们心生恐惧,不得不打。比如有督军监督,败退者斩;又比如背水一战,不胜者死。当年楚霸王破釜沉舟,亦是此理。”
“这就很残忍了,须得是绝境才能使用。”雷雄说道。
众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战场绝境的恐惧,气氛有些凝滞。
苻坚说道:“兵法确实很有道理,可是对我们好像没用。谁知道当下洛阳是什么情形呢?”
“确实,未至洛阳,便不知道当地是何情形,无法决断。”邓羌说完,重新拿起碗箸吃饭。
“对了,王爷,您在洛阳军中,就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吗?”石越问道。
“有啊,怎么会没有?”苻坚放下碗箸,以手抹嘴道,“虽然苻菁是死了,但我还有一位从侄在洛阳军中呢!苻菁担任太尉的时候,他还任职苻菁的太尉司马。”
吕光惊讶道:“此事怎么从未听王爷说起过?”
“因为这位虽然辈分是我侄儿,但年纪很大了,好像与我父亲差不多年纪。乃是下一辈里最年长一位,故甚少与其来往。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颍川王苻……苻什么来着……”苻坚搔首思索,却想不起来。
段三突然说道:“苻敞,敞亮的敞。”
“对!苻敞!”苻坚惊道,“段校尉为何知道?”
段三答道:“王爷忘记了,属下曾经随苻菁征战过。”
“对对对,还是你知道得清楚!”苻坚想起了擅闯东宫那一夜,心里颇有感触。
鱼度感叹:“宗室就是人多,连名字都多到记不得了。”
“也不是记不得,关键是不来往。”苻坚说道,“他的家眷皆在洛阳,向来不回长安。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先帝登基的时候或许见过一面,似乎还与他的儿子一同游戏过。但其子叫何名字,长甚模样,我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雷雄道:“这也便等同于不认识,咱们过去了还要重新结识一遍。”
苻坚无奈道:“是啊,所以我才不提此事,其实也与陌生人无异。不过幸好,咱们段校尉认识啊!”
段三尴尬笑道:“我也仅是知道颍川王的名字而己。当年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如何能结识颍川王这般大人物?”
“那倒是可惜了。”苻坚感慨。
邓羌说道:“总归也是件好事,至少咱们知道去了洛阳该找谁。”
众人皆颔首称是。话题告一段落,大家继续用膳。
苟苌突然停下碗箸,正色说道:“说起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都好奇,这狗肠子怎么突然说话一本正经?
苻坚问道:“怎么了?”
苟苌嘿嘿一笑,环视西周,说道:“诸位亲兵校尉,咱们可是在同主子说话啊!王爷与咱们闲聊谈笑,怎的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呢?”
此言一出,众人才恍然惊觉。
“说得是!”梁云感慨道。
毛当颔首道:“即便是与广平王同席,也不曾这般随意。”
石越笑了:“我都快忘记了,咱们还与王爷坐一道。我还当是与军营中兄弟闲谈呢!”
就连吕光亦忍不住感慨:“这便是咱家王爷的本事啊!”
苻坚笑了:“胡说八道。我有何本事?我的本事就是啥本事都没有!正因为我啥本事都没有,才知道在座诸位都是好汉豪杰,我只能跟随诸位学习。”
“王爷自谦了。”鱼度说道,“那‘长安三贤王’的名号,谁没听说过?就连广平王也常在我们面前夸赞您,说东海王真乃当世英雄,今后成就必不可限量!”
苻坚道:“皆是吹嘘而己,我也就一寻常人,与大家有何两样?”
毛当笑了:“王爷,就凭您这句话,就确实不一样。”
苟苌笑道:“是啊,说句实话,啥本事没有的王爷咱见得多了。但他们一个一个脾气都大。本事没有但脾气还大。可咱家王爷是真的有本事,真的没脾气,那才是真的了不起。”
真了不起吗?苻坚心里觉得,这真的没啥了不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