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恐惧和嘶哑，“你疯了吗？”
没有回应。
只有他更加粗重、更加灼烫的呼吸。
黑暗中，他的头无力的抵在她的额角，滚烫的皮肤向触，传递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痛苦和绝望。
他似乎在用尽自己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压制着自己即将彻底崩溃的情绪。
“陆琴……”他的声音低哑到了极点，每个字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浸透了九年的痴狂、绝望与毁灭。
“我他妈的在爱上你那一刻就己经疯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陆琴的手背上。
陆琴的手背上，那滴滚烫的泪混着他粘稠温热的血，像一颗滚烫的铅弹，狠狠地砸进她灵魂的深处。
大脑里紧密运转的方程式瞬间崩塌，只剩下一片忙音。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声音轻得像一缕游丝，带着灵魂被抽干的倦意：“周定，我累了。”
周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无力垂落。
那双曾燃烧疯狂的眸子，瞬间熄灭。
她不再看他，像个被抽去提线的木偶，在黑暗中摸索钥匙。
咔哒声响，门打开了。
她没有立刻进去。
侧过头，声音干涩遥远：“回去处理伤口。”
顿了顿，那声音泄露出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别再伤害自己。”
说完，她闪身进门，将血腥与绝望重重关在门外。
冰冷的门紧贴后背。
陆琴的身体失去支撑，顺着光滑的门板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面。
她蜷缩起来，双臂死死箍住膝盖，整张脸深埋进臂弯。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掌心黏腻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周定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神，那滴滚烫灼热人的泪水，历历在目。
首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当年的离开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周定的爱早己扎根在灵魂深处，如同飞蛾义无反顾扑向烛火般，哪怕灼骨焚身也甘之如饴。
她猛的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眶通红。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精神分裂症从未痊愈。
只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过人的智商，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恶魔”。
装作正常人的模样。
可病情随时可能复发。
他的爱太过炽热而沉重，而她的世界早己千疮百孔，布满随时可能引爆的暗雷。
她最深的恐惧，不是自己坠入深渊，而是在意识模糊时，伤害他，用最不堪、最丑陋、最疯狂的模样面对他。
那个她，暴戾、偏执，是她最想埋葬的黑暗面。
她绝不能，将他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中，让他目睹她最难堪的一面。
脑海里再次闪现出周定倚在消防栓旁，那张因失血绝望而灰败的脸。
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她。
她摇晃着站起，手指颤抖，再次按下冰冷的门把。
“咔哒。”
门开。
楼道死寂，黑暗如墨。
门内惨淡的光，照亮角落里蜷缩的身影。
周定像尊被遗弃的石像。
听到声响，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力气般转过头。
那把沾着暗红血迹的刀，躺在他脚边冰冷的地板上，反射着门内冷漠的光。
看到逆光中的她，周定灰败的脸上艰难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微笑，破碎，卑微，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
陆琴的心脏被一只冰手攥紧。
她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妥协：“进来。”
周定扶着冰冷墙壁挣扎起身，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陆琴下意识伸手，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
他反手带上门，将无边黑暗关在身后。
冷白顶灯无情倾泻。
周定高大的身躯异常狼狈脆弱，陷进线条冷硬的白沙发里。
昂贵的西装被血污糟蹋。
陆琴深吸一口气，转身取出急救箱。
她回到沙发前，利落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
“脱衣服。”声音毫无起伏，像对仪器下达指令。
周定缓缓睁眼，眸中蒙着灰翳，空洞望着她，一动不动。
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陆琴不再言语，拿起医用剪刀。
冰冷锋利的刀尖，精准抵上他血浸黏腻的昂贵衬衫。
“嗤啦——嗤啦——”
剪刀利刃无情切割布料，动作干脆、冷酷。
破碎衣料被剥离，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
左胸心口偏上，一道不算深却刺目的撕裂伤。
皮肉外翻，边缘红肿，新鲜血液正在缓慢渗出，在冷白灯光下惊心动魄。
陆琴呼吸几近停滞。
消毒液倒在棉球上，刺鼻气味炸开。
镊子夹起饱含药液的棉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清理伤口凝结的血污。
当冰凉的、带着强烈烧灼感的消毒液，毫无缓冲地触碰伤口边缘。
“唔——！”周定痛哼出声！
冷汗瞬间布满惨白脸颊，下颌绷紧。
陆琴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
下一秒，眼神更冷更硬。
她非但未收力，反而更加用力地精准按压棉球。
周定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是也不敢吭声，只好死死咬破下唇，咽下痛呼。
她面无表情，动作毫无迟滞，镊子夹起止血棉球精准按压，迅速更换干净纱布覆盖，最后用医用胶带熟练固定。
整个过程，她如精密机器，眼神冰冷专注，无一丝多余情感泄露。
仿佛处理的不是活人，仅仅是一件待修复的故障物。
处理完毕。
她利落摘下手套丢弃。
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沙发上虚弱的男人。
死寂笼罩冰冷空间。
陆琴的声音突兀响起：“周定，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周定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她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脸上。
他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过了几秒，一个微弱却又异常清晰、带着刻入骨髓般坚定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陆琴，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相随。”
陆琴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穿，剧烈的绞痛让她猛地闭上了双眼。
周定，我该拿你怎么办？
